「既是要送禮，可要樓裡準備臘八粥？」

　　臘八這雖不如節氣有假可放，可重視程度不比其低。

　　這一日，佛寺會作浴佛會，搭棚熬粥，並送臘八粥與門徒，不少信徒與普通百姓都會往寺廟祈福，喝粥，以求來年富足安樂。

　　城中大戶家中有信佛之人，也會效仿寺廟，在門前搭棚施粥，積善求福。

　　像村裡這些普通百姓則簡單許多，一般是用上秋收的穀物，加上腌制的乾果熬上一鍋粥，自家人享用。

　　條件稍好些，那邊還要給素日交好的親朋送上一缽子粥。

　　像是官宦富商家的臘八粥就講究許多，添的東西自然也不是普通百姓那般隨意，像是胡桃、松子這類貴價乾果不過是其中一二而已。

　　宋南絮就算是有心，沒有這些好料，也難得在一眾臘八粥裡出挑，何況這送禮最後的目的也是為了攬月齋的生意能開個好頭，既然對方問了，乾脆就讓攬月齋著手準備。

　　「行，我來去也不便，就讓樓裡多備兩份，一份是給張家，一份是給知縣府的。」

　　「哎呦，那我得去和東家說一聲。」

　　孫掌櫃沒想到還能與知縣搭上關係，這臘八粥自然要更講究些。

　　宋南絮也好奇，這攬月齋的臘八粥有什麼不同，跟在孫掌櫃身後去聽了一耳朵。

　　「既然是要往知縣府裡送，那便單獨熬上一鍋，除了用核桃、松子

　　、乳糜、柿膏、紅豆、紅棗、外添一錢燕窩，桂圓、栗子。」劉牧雲撚著鬍鬚，思索道。

　　宋南絮掰著指頭聽，訝異道：「這哪裡是七寶，都有十來種了。」

　　「這到紅棗前稱七寶，是往年了樓裡往各處扶上送的，後邊添的那三樣加上粟米、粳米合為五味，京都裡貴族仕宦之家稱其七寶五味粥。」劉牧雲笑著與她解釋完，又朝孫掌櫃道：「我記得夏日裡得了些番豆，也添上一把進去吧！」

　　「番豆，什麼番豆？」

　　不是她敏感，這年頭想得些稀罕物實在是難得。

　　凡是外來之物，統稱番子開頭。

　　自己現在也算個小地主，要弄些這稀罕種子，來年還不賺死。

　　劉牧雲瞧她眼睛都亮了，活像夜裡掉進油桶的油耗子，笑著搖了搖頭，從袖裡取出一柄鑰匙遞給孫掌櫃，「放在我房內櫃子裡，你取了來給她瞧瞧。」

　　當孫掌櫃拎著個布袋子下樓，宋南絮強按捺衝上去打開的念頭。

　　等拆開袋子，見到裡邊麻麻似帳的外皮，兩端鼓鼓，滾胖可愛的物件，宋南絮咦了一聲，撿起斷了一半的果實。

　　隻見裡邊露出紅艷艷的皮，就像是美人指尖染的丹蔻看的人心癢癢的。

　　「你抓一把剝了泡著，晚間便熬上。」劉牧雲端著茶盞，吩咐孫掌櫃抓一把走。

　　「不可！」

　　方才還在發獃的人，迅速捉住孫掌櫃的袖子。

　　劉牧雲手一抖，慌忙彈了彈衣袍上的茶水，狐疑的看向，「這麼大聲，你是要嚇死我這個老頭子？」

　　宋南絮掏出手裡的絹子殷勤的上去替他擦衣襟上的茶葉，笑的像隻偷雞的狐狸，「對不住了，我也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

　　「您看噢，這當官的哪個不喜歡百姓說自己清廉是個好官的？」

　　「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孫掌櫃不解道。

　　宋南絮笑道：「咱剛說那七寶五味粥料下得夠多了，這樣稀罕的東西就別放了，不然反讓人家覺得咱奢靡。」

　　孫掌櫃覺得在理，老話說士農工商。

　　他們這一行雖是賺銀子比前者多，這送禮也得拿捏好分寸才是，額外加了一錢的燕窩就最夠貴重了，再添多也無益。

　　劉牧雲指節叩了叩扶手，瞧著宋南絮半蹲在桌前，兩隻手在布袋裡面劃拉來劃拉去的，愛不釋手的模樣，暗笑一聲，也不接話，隻看她接著往下編。

　　所謂的番豆，也稱花生。

　　因外形奇特有紋路，不少雅士喜歡收集賞玩，能吃還是劉牧雲跑船的友人告知的。

　　說是行船經過杭州發現有農戶家中吃了這種飯食，撒在粟米上蒸熟，味香，口感綿軟，生吃清脆。

　　朋友知曉他喜愛搜羅這些新奇吃食，便將其高價買了下來贈給他，他得了後也隻取了一些熬過粥。

　　瞧著與黃豆大小相同，口感不如豆類軟綿，嚼著卻香。

　　宋南絮也沒想到在這能尋到花生，這東西她真沒在清水縣裡見過，隻不過與後世的大粒種不同，這些是小粒種。

　　這種花生產量低，出油率也低，是舶來品，就算有應該也隻在沿海地帶少量種植了，未曾往內傳播。

　　可凡是能有種子才好，就算後期培育，沒準產量也能上來。

　　「老爹，不如這種子給我，我來年給你雙倍，不，三倍的量如何？」宋南絮抱著布袋子不願撒手了。

　　要知道在這交通不便的朝代，新物種是多難得。

　　「所以說了一大圈，不過是你自己想要。」劉牧雲抖了抖鬍鬚。

　　「嘿嘿，肥水不流外人田嗎？」

　　宋南絮將袋子打了個結，不等對方說話，先放進自己的背簍裡，轉身拍胸脯保證。

　　「這筆買賣您不虧，要是再收下去，沒準都要壞了，上回那土豆不就是嘛，那都幹皺發芽，我都好好種出來了，這個番豆我照樣給您種出來，等種出來還了您這本金，餘下的您要多少，我就賣多少給您，別說臘八粥裡放，就是蒸糕，蒸餅，蒸飯全撒都成，您看行不行？」

　　「你都放自己簍子裡了，還來問我行不？」劉牧雲斜眼掃了她一眼，嘲諷意味拉滿。

　　「因為我知道您最疼我~」

　　宋南絮討好的笑了笑，狗腿的接過他手裡的紫砂壺，將爐上溫的水添滿，又繞到他身後捏起肩來。

　　「瞧瞧！」

　　劉牧雲瞧著她討好的模樣，朝著孫掌櫃搖頭笑道：「我看她年歲越大，越會哄人了，平常在竈房忙的搭理我沒空，今兒為了這袋番豆，又是添茶，又是捶背，比買來的丫鬟還盡心。」

　　說起丫鬟。

　　一旁的孫掌櫃看向宋南絮又清減的面容，擔憂道：「宋姑娘，如今你又要管鋪子，又要管樓裡的生意，家裡還有年幼的弟妹，怎麼不想著買個丫頭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