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最後是在盧家借到的黑雜麵。
盧家男人自從跟著挖山藥後,每天也有五六十文進賬,家裡的日子得以緩解,再加上自家也留點山藥吃,日子倒也過得去。
但是這幾年,苦日子過怕了,他們一點都不敢浪費,苞谷芯子連帶著苞穀粒一起磨了吃。
麥子跟其他雜七雜八的一起磨面,磨出來的麵粉灰溜溜的,柱子用半鬥白面換了一鬥黑雜麵。
盧家人讓柱子把白面拿回去,柱子不肯,盧家人追出去好遠,最後沒辦法隻好收下。
盧家男人回到家,女人不解道:「他換黑雜麵幹什麼?」
盧家男人想了想,說:「可能是用來餵雞吧?」
女人沉默了,別人家的雞都比他們家吃得好。
不過現在能吃飽肚子,就是最好的事情,家裡現在有餘糧,還存了點錢,孩子們每天吃的開心,她很知足。
柱子回到家,金澤安在門口等著,看著他抱著一鬥黑乎乎的東西,皺眉問:「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柱子笑笑,「安大哥,我家沒糧食了,今天晚上開始,就吃這個,明天開始,每天隻有兩頓飯,希望安大哥不要介意。」
金澤安眼皮一跳,這東西能吃嗎?
他怎麼覺得這個柱子好像在刻意針對他一樣,該不會是在裡面加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比如鍋底灰啥的。
不然那個粉怎麼看著髒兮兮的。
「你們也吃這個?」
柱子點頭,「當然呀!不吃這個吃什麼?」
金澤安稍微放下心來。
到了晚上,柱子在廚房喊,「安大哥,過來端飯!」
金澤安趕緊過去。
鍋台上盛了三碗黑乎乎,旁邊桌上是一小碗鹹菜,一小籃雜糧餅子。
孟婆婆歉意笑笑,「安小哥,委屈你了,快坐下吃飯!」
金澤安肚子早餓了,中午吃了那麼一大碗麵條,下午又是掃雪又是燒炕,他現在肚子餓的咕咕叫。
平常他哪有這樣吃過飯,不管做什麼,身邊都會擺著茶點,想吃,隨時都能吃一口。
看著黑乎乎,他竟然不那麼排斥。
端起自己的碗,笑嘻嘻端到桌上,「有勞婆婆了。」
柱子見他笑的一臉燦爛,心裡就不爽。
「安大哥,明早起來,咱倆一起做飯,讓婆婆歇息。」
話還沒說完,孟婆婆手就一抖,手裡的碗差點掉在地上。
她誠惶誠恐想拒絕,一擡頭看見柱子的眼神,默默低頭,把拒絕的話咽在肚裡。
金澤安愣了下,笑著說:「不瞞你說,我不會做飯。」
「無妨,你先幫我燒火,我來做,你看幾次就會了。」
金澤安點點頭,「好,正好可以跟著你學會做飯,這樣以後萬一我流落他鄉,也不怕餓死自己。」
柱子端起碗吃飯,這個在以前艱難的時候,也吃過,不至於難以下咽,他吃的一臉平靜。
金澤安就不同了,吃了一口,差點吐出去。
但是看孟婆婆和柱子兩人都能吃得下去,況且蘇婉青肯定也吃過這飯。
想到蘇婉青,他就不覺得難吃了。
於是埋頭狂吃,盡量減少讓黑乎乎在嘴裡停留的時間,儘快咽下去。
吃得太急,差點噎到自己。
孟婆婆看著他,深感同情。
「安小哥,慢點吃,鍋裡還有!」
金澤安差點噴出來,連忙讓自己慢下來。
盡量細嚼慢咽,跟他們速度一樣。
那個艱難呀!
勉強吃完,也不知道飽沒飽,那個餅子他沒敢碰。
柱子把臉埋在碗裡,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
吃完飯,柱子把孟婆婆支走,使喚金澤安刷鍋洗碗。
他站在竈前,雙手抱在一起,看著他做。
昏暗的燭光,灰黃的牆面,黑漆漆的大鐵鍋。
金澤安把手伸進去,心裡在使勁叫喚著。
他家廚房的下人,乾的活都比這個好!
為了蘇婉青,洗吧。
能屈能伸的金澤安,在柱子的指揮下,把碗在鍋裡的水裡洗好,又用刷子刷鍋,最後把髒水舀出來倒掉。又倒進去清水,重新洗碗,重新洗鍋,三次之後,用乾淨的抹布擦乾鍋和碗。
金澤安想不到,一個簡單的刷鍋洗碗,就有這麼多講究。
雖然屋內簡陋,條件艱苦,他對吃進肚子裡的東西算是放心了,最起碼很乾凈。
當晚,睡在硬邦邦,暖融融的土炕上,金澤安躺下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醒來,金澤安竟然發燒了。
柱子起來,見他還沒起來,便過來拍門喊他,結果聽到他聲音都變了。
進去後,金澤安苦著臉說:「柱子,我是不是吃壞了身子,我好難受!」
柱子看他兩眼,然後手背輕輕在他額頭碰一下,被燙的一下子縮回去。
「你躺著別動!」
柱子讓他躺著不要動,給他把炕燒熱,又弄老薑,白菜根,一起給他熬湯。
金澤安喝一口差點吐出來,被柱子逼著喝下去,然後人開始躲在被窩裡,一會時間就開始發汗,一層又一層。
到了下午,燒就退了。
雪一連下了三天,金澤安在炕上躺了三天。
直到雪停,他的身體終於完全恢復。
這幾天,柱子每天都會推雪掃雪,金澤安躺在炕上看見他的身影進進出出,心裡是直嘆氣。
他沒想到,跟這個鄉野村夫比起來,自己的身體這麼弱!
這要是跟蘇婉青在一起,動不動就生病,可如何是好!
金澤安穿衣起來,睡了三天,身上輕飄飄的。
剛打開門,就聽見屋外有孩子的聲音。
「柱子哥,你跟我們一起去堆雪人吧,我想堆個姐姐,她都好幾天沒回來了,我想她!」
童音稚嫩,聽著悅耳。
柱子出現在門口,一邊大步流星朝院門走,一邊說:「來了!」
聲音是難得的溫柔。
門打開,一連串進來女孩,從大到小,最後面還跟著一個少年。
金澤安一眼認出了他。
是鐵柱!
蘇婉青的弟弟。
那麼另外的三個女孩,就是蘇婉青的妹妹們!
金澤安趕緊把頭髮捋捋,衣服拽拽。
鐵柱一扭頭就看見了他,金澤安生怕他喊自己金大人,連忙伸出食指豎在嘴邊,做出噤聲的動作。
結果鐵柱盯著他,就跟不認識他一樣,冷冷的移開視線。
金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