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5章
沈文嵐說了一句什麼,小姑娘立刻笑眯眯的擡起頭看向媽媽,又看看爸爸。
轉頭的瞬間,範雨晴捕捉到了小姑娘的正臉。
她呼吸驟停。
小姑娘依舊笑的可愛,頭上紮的兩隻小辮子晃晃悠悠,憨態可掬。
可這模樣落在範雨晴眼裡,卻激起了她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見鬼了,真是見鬼了!
範雨晴一個沒站穩,差點直挺挺的摔下去。
最後時刻,她用指甲摳住樹榦,勉強穩住身形。
連指甲崩開流血都顧不上,待和賀尋之一家拉開些許距離,她扭頭撒腿就跑。
那驚魂未定,滿臉恐慌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後面有千八百隻鬼在追她。
過程中鞋跑掉了一隻竟然都沒有覺察,就這麼一腳深一腳淺,一腳高一腳低的往家跑。
直到跑到自家門口,範雨晴心口還慌的厲害。
周圍安靜,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腔內回蕩的空響。
心跳飛快且紛亂。
她還從沒這麼慌過。
勉強定了定神,範雨晴連想都不敢回想剛剛那小姑娘的面容。
「都怪那個晦氣的沈文嵐!」
她恨恨的跺了跺腳。
今天一件順利的事情都沒有,反倒還……撞鬼了。
回想起今天經歷的一幕幕,想起賀尋之和沈文嵐手牽著手離開醫院的樣子……她多想那個牽著賀尋之手的人,不是沈文嵐,而是她。
望著他們手牽手離開時的她,簡直就像個偷窺別人幸福的小偷。
還有那個小姑娘……不知為何,她看見那個小姑娘的瞬間,腦海裡控制不住的即刻浮現當年那個小嬰兒的模樣。
範雨晴又是生氣又是恐慌,心跳一直未能平息,咚咚咚的撞擊著胸膛。
她焦慮到指甲快要將手心摳爛了竟然都毫無察覺。
這算什麼,所有的厄運都在今天一起朝她開始發難了是嗎?
那個小姑娘……
範雨晴閉了閉眼,那個困擾自己多年的噩夢立刻浮現眼前。
她順著牆壁緩緩滑蹲到地上,雙手焦躁又懊惱的使勁抓了抓頭髮。
她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幹過的有損醫德的事,就是和那個孩子有關的詩。
當年她也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失去了理智一般,做下了那種事。
那個孩子被送走之後的整整一年,她每夜都睡不好,白天經常恍惚,總是忍不住想那個孩子最後究竟怎樣了。
可她卻根本沒有勇氣去問、去看。
午夜夢回,她噩夢裡最多的內容就是那個孩子意外死掉,化作厲鬼來找自己索命。
那段時間,她被睡眠困擾,幾乎每天都沒什麼精神,整天行屍走肉似的在醫院裡——那都不能稱之為工作,頂多算是在晃蕩。
睡眠不好,精神狀態差,經常做錯事開錯葯,有幾次差點釀成大事故,還好護士及時發現處方不對,找到她糾正了過來。
但開錯了處方可以糾正,就診時說錯了話,卻根本沒有人能提醒她。
她甚至還將一位男患者和一位女患者的病例搞混了,給女患者的診斷結論上寫上了前列腺問題……
往事不堪回首,那段時間,她差點工作都丟了。
後來她自覺不能這樣下去了,但凡有點空,她就買票去寺院、道觀裡拜。
但凡京城周邊幾個城市的名寺古剎、傳聞中極為靈驗的道觀神仙,她都一一拜過。
那一年,光是購買供奉神佛的香火以及出遠門的車票,就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積蓄。
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願。
隻要別被鬼上身,隻要別連宿連宿的做那樣的噩夢,就算讓她借錢去拜,她也願意去。
好在,大概是由於心理壓力減輕的緣故,一年以後,她做噩夢的次數逐漸減少,生活和工作也逐漸步入正軌。
直到今天之前,她幾乎已經將這件事給忘了。
本以為賀尋之回不來了,這些人這些事也要隨之塵封,永遠不見天日了。
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件事居然還能翻出來……
範雨晴站在門口,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牆壁,閉了閉眼。
偏偏她一閉上眼,當年那個小嬰兒的模樣,以及剛剛才看見的那個小姑娘的模樣,就控制不住的在腦海裡浮現。
那種被鬼纏身的惡寒感,時隔多年,捲土重來,任憑她怎麼驅趕也沒法將這些畫面趕出腦海。
範雨晴下意識轉身就逃,一把推開自家大門,穿過客廳就想往樓上跑。
好像隻要她跑得夠快,那些畫面、那些噩夢就追不上她。
範雨晴母親孫麗華剛好做完飯,準備將菜端上桌。
剛準備放下手裡的盤子,就見範雨晴一陣風似的颳了上去,慌裡慌張的。
孫麗華被嚇了一跳,手一抖,盤子險些直接摔在桌上。
好不容易將盤子放穩,孫麗華面色驟然一變,眼神陰沉著,皺眉跟著上了樓,對著範雨晴的背影訓斥。
「給我站住!」
範雨晴即便心中慌張至極,卻還是條件反射的猛的停住腳步,不敢動彈。
她定了定心神,聽見母親的腳步聲在背後逐漸逼近。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媽媽還要來找他麻煩?
可她偏偏還不能說什麼,隻能忍著,提前做好接受狂風暴雨的準備。
果不其然,下一秒孫麗華語調驟然嚴厲,從她背後繞過來,用那刀子般鋒利嚴肅的眼神緊盯著她,聲音毒刺一般往她耳朵裡紮。
「你怎麼又這麼冒失,這麼不顧形象?」
「我從小怎麼教你的,走路步子不能邁的太大,不能發出太大聲音,步頻要保持勻速,要端莊從容,喜怒不形於色。」
「你剛剛是在幹什麼?形象全無!」
孫麗華聲音偏厚,調門卻高,咬字鏗鏘有力,如滾雷一般。
這麼一番話劈頭蓋臉的砸下來,範雨晴被砸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反倒更加心驚膽顫。
即便被訓了這麼多年,她也還是害怕母親這嚴厲的樣子。
媽媽從不關心她在外面經歷了什麼,有怎樣的感受。她關心的,隻有她有沒有規行矩步,在外面舉止是否得當,以及她在外人口中的評價是不是足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