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會死,總要有人去的
王建軍視線從不遠處收回,他嘻嘻笑起來,「早早那丫頭,看著不待見你,沒想到記性還挺好啊,竟然連你的車牌號都記得。」
他嘚嘚嘚把前兩天池早在食堂哄小孩,刻了吉普車的事兒說了。
「那一手是真厲害啊,就一個蘿蔔,轉眼就能變成飛機坦克的,你說她咋就那麼能耐呢!」王建軍咂舌。
藍弈回頭看了一眼停在家屬院兒裡的吉普車,手指下意識撚了下大拇指內側的軟肉,「嗯,是挺能耐。」
但她真正能耐的又何止是這個?怕是還有太多厲害的地方,是他們不知道的。
等正式開飯,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後。
王阿姨又加了一個豆角紅燒肉,一個土豆燉排骨。
滿滿兩盆,香得人隻是聞一下,口水就能流出來。
其他人都吃的一本滿足,池早坐在桌邊,雖然因為王阿姨的投喂,嘴巴一直沒停,卻根本沒嘗出什麼味道來。
她視線幾次落在藍弈身上,又在藍弈看向她時連忙移開。
直到吃完飯,告辭從王家出來,她都沒想好要怎麼說。
「走吧,我送你回家。」卻是藍弈先開了口。
話說完,他也不給池早拒絕的機會。
當先打開了吉普車的車門。
「對早早,這麼晚了,就讓弈哥送你。自行車放家裡,我明早給你騎到單位。」王建軍附和。
池早嘴唇抿了抿,點頭應下,坐了上去。
這是她第三次坐藍弈的車,卻是第一次心甘情願坐上來。
起初,一切和上回來王家做客,藍弈送她回家時一樣,車裡並沒有人說話。
但沒過多久,這份安靜就被池早主動打破。
「藍弈,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說。
藍弈轉頭,看她一眼。這還是她第一次沒叫他同志,也沒陰陽怪氣的喊他藍大隊長。
「你問。」藍弈說,重又看向前方。
「你們十一國慶的時候,有任務嗎?」池早試探的道,這是她想了很久,勉強可以開口探聽的問題。
「不知道。」藍弈說,「一切聽從上級命令。」
很官方的回答,但事實也確實如此。
「那,如果到時有人有事兒,可以不去嗎?」池早又問,「比如生病,或者因為其他事情請假。」
「可以。」藍弈回答。
可以?
池早一喜,那是不是隻要想辦法勸動石小滿請假,就能救下他了?
可還不等她多想,就聽藍弈又補充了一句。
「但有句話叫輕傷不下火線。作為一名軍人,一般的小傷小痛,是不會請假的。」
「何況軍令如山,隻要任務需要,就算隻剩一口氣,哪怕天上下刀子,該上還是要上,該沖也絕不會慢一分一秒。」
「明白了嗎?」藍弈問,轉頭又看向池早。
他好似看穿了她的目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堅毅如山,不容許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那要是明知道他會死呢?」池早被他的眼神一激,本就急切的情緒一時控制不住,張嘴就把壓在心底的話喊了出來。
「嘎吱」,一聲刺耳聲音響起。
輪胎狠狠摩擦在路面上。
池早不妨,朝前栽去。
藍弈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視線緊緊盯住她,「誰會死?小滿嗎?你怎麼知道,你還知道什麼?」
池早卻無視肩頭傳來的重壓,也沒回答藍弈的問題。
而是回視他,又說了一遍,「要是明知道他會死呢?你還會讓他去嗎,還要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嗎?」
「說啊,你回答我啊!」她激動的催促,聲音裡控制不住的帶上了哭腔。
藍弈沒說話,他感受著池早肩頭傳來的微微顫抖。
所以,她這麼著急找小滿,是因為得到消息,小滿會死?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說的這麼肯定,但……
「作為一名軍人,從入伍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我是,小滿肯定也是。」
藍弈動了動不知何時僵住的手指,他鬆開池早。
「如果因為要受傷流血,就退而不前,那是逃兵;一切阻止他上戰場的人,不是對他好,而是在侮辱他最為一名軍人的榮光。」
「我敢肯定,就算你當面問小滿,他也一定會是這樣的回答。」
「嗚、嗚嗚……」車裡,響起池早抑制不住的哭泣聲,她看著藍弈,「可是他會死啊,他才二十歲,才二十歲,還那麼年輕……」
藍弈抿唇,他沒安慰池早,也沒什麼可安慰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塊手帕塞到池早手裡,重又踩下油門。
吉普車再次在黑夜裡疾馳起來,車燈照亮前進的路。
就在池早以為藍弈不會再說話時,卻聽他低沉微啞的聲音響起。
「總要有人去的。」他說,「不是小滿,也會是其他戰友。或許比他還小,隻有十幾歲,也或許剛娶了媳婦,剛當了爹……總要有人去的。況且我們並不怕,也不後悔。」
「嗚……」池早擡手,死死捂住了嘴。
眼淚流的更加洶湧,卻再不願洩漏一絲哭聲。
當車子再一次停下時,已經是在池家大門外了。
「回去吧,」藍弈說,他看著滿臉淚痕,眼睛都腫起來的小姑娘,「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為什麼那麼肯定小滿會……」
「但有你提醒這一句,我會多注意他,也會囑咐他在任務中更加小心謹慎。」
「回去吧,別想亂七八糟的,好好睡覺。還沒發生的事,哪兒做得了準呢,是不是?」
話落,看著池早聞言又多起來的眼淚,藍弈暗嘆口氣,「行了,怎麼那麼能哭呢,別自己嚇自己了,趕緊回吧。」
他乾脆探身,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藍弈,」池早哽咽著,「就國慶節當天,你一定要多注意石小滿啊。」
她想了想,又說,「還有,你自己也要多小心,注意安全。」
藍弈動作一頓,他看向滿眼擔憂的池早,這會兒的她,哪還有半點不待見他的意思啊。
他擡手,拍了下她的頭,「放心吧,不會有事兒的。也別光說我們,你也多注意,被欺負了別自己扛著,找王建軍幫忙,聽見沒?」
池早卻根本沒注意他後面說了什麼,滿腦子隻有「不會有事兒的」這一句。
真的會沒事嗎?
池早不知道。
但藍弈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她知道自己就算真的再去問一次石小滿,也不會得到第二種答案。
怪隻怪那個夢,既然讓她知道了石小滿會犧牲,那為什麼不幹脆告訴她更多的線索呢?
為什麼隻有一個簡單的生卒年!
池早知道自己不該貪心的,可此時此刻,她就是忍不住。
這麼想著,池早再看一眼吉普車消失的方向,轉身大步往房子裡走去。
萬一呢,萬一今天的夢,會有新的線索出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