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前途不可限量
她緩緩地轉頭,目光越過太後,看向不遠處襁褓中熟睡的孩子。
唇角動了動,幾不可聞地低聲呢喃,「母後……照顧好他。」
太後眼眶泛紅,啞聲道:「哀家答應你,會護他一世周全。」
孟婉清聽完這句話,想要點了點頭,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眼睛緩緩合上。
太醫見狀連忙上前探脈,緊接著,「娘娘氣息盡斷。」
殿中死寂,所有人低頭屏息。
太後身形一晃,幾乎站立不穩,手中念珠斷裂,珠粒灑滿一地。
一炷香後,壽安宮宮門緊閉,內殿帷帳低垂。
孟婉清薨逝,終年十八歲。
太後悲痛,皇帝雖未表態,卻也下旨追封為皇貴妃,葬禮規格極高。
葬禮舉行之日,鐘鼓齊鳴,白綾遍地,金鑾殿前披麻戴孝者數百人。
高澈也被乳母抱了過來。
原本還安靜的小嬰孩,彷彿感應到了什麼,自靈柩擡出的一刻起,便突然大哭起來。
哭聲嘹亮刺耳,撕心裂肺。
乳娘慌忙上前哄他,卻全無用處。
最後,還是請來了謝景。
但這一次,謝景來抱他也不管用,任他再怎麼溫聲哄著,高澈就是不肯停下。
哭聲綿長,撕破了這陰霾的宮牆。
也像是在為那個為了他而死的母親,送行。
深夜,壽安宮。
屋內燃著安神的香,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沉香味。
高澈終於在夜幕徹底降下時,漸漸止了哭聲。
他窩在謝景懷裡,哭得累極了,身體還在一抽一抽地打著哭嗝。
臉蛋紅撲撲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謝景抱著他坐在榻上,懷中這小肉團軟軟的,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撒手。
謝景低頭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
小傢夥紅著眼睛,也看著他,卻不再哭了,反而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你哭了一天了。」謝景嘆了一聲。
「嗯嗯……」高澈含糊地應道,像是聽懂了,又像是睏倦至極。
他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手,撲在謝景胸前,蹭了蹭。
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閉上眼就睡著了。
謝景低頭看著他。
嬰兒的呼吸綿軟均勻,小臉因為哭太久還殘留著幾分委屈。
謝景望著他,心頭一動。
煩躁不安的心,不知為何柔軟了下來。
其實,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長公主府。
細雪初融,石階上還帶著些許濕意。
謝珏仰頭望著巍峨的大門,小手藏在袖中,悄悄攥著一個小小的撥浪鼓。
他擡頭看向身旁的秦九微,小聲問:「母親,你說……小妹妹會喜歡這個嗎?」
秦九微低頭看了眼他手裡的東西。
是他今日在街市上挑的木質撥浪鼓,鼓面上還畫了隻笑眯眯的小貓。
她心頭一軟,彎唇笑道:「會喜歡的。」
謝珏聽了,眼睛亮了些。
長公主府暖閣內。
高雲枝披著一件綉金雲鶴的大氅,倚坐在軟榻上,笑意盈盈地望著秦九微。
「我聽說春哥兒這孩子,這次帶兵立了大功,打得黎無恙措手不及,年紀輕輕居然已經如此勇武了!」
「現在京城的夫人們,都想向你討教怎麼教孩子的,怎麼教出的孩子個頂個的好。」
「先是謝景被谷夫子收為關門弟子,名震京城,現在謝驚春也如此勇武,他才多大,竟然已經是四品安遠將軍了!」
「等戰爭結束,定會再次封賞的!說不定會直接封爵呢,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她話鋒一轉,帶著些調侃道:「就連那平日裡最端著架子的景昭郡主,都親自跑來找我,說是想與春哥兒結親,這孩子如今可成了咱們京中最搶手的少年郎。」
秦九微聞言,隨即失笑,「春哥兒才剛上戰場,心思還在軍中呢,兒女情長,怕是還沒工夫想這些。」
高雲枝笑著點頭,「那倒也是,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但你這兒子啊,將來不愁沒人惦記。」
「要不是你不喜交際,你們謝家的門檻,怕是早就被這些求親的夫人們踏破了!」
說著,她湊近了些,笑眯眯地拉住秦九微的手。
「你也教教我吧,如何教孩子的法子,我也就宛枝一個女兒,可不想她將來養成驕縱性子。」
秦九微聽她說得認真,不由失笑,「我哪有什麼法子,也就是在後頭操點心罷了,主要他們自己有分寸。」
「那也是你教得好。」高雲枝點頭笑道:「能讓孩子心中有分寸,這也是本事。」
秦九微笑著附和,但眼中卻帶著淡淡的憂色。
「春哥兒能立功,自然是好事。」
她頓了頓,輕聲道:「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求他功成名就,隻願他能平平安安回來。」
什麼也比不上平平安安。
廳外的日頭溫暖柔和。
高宛枝如今才不過半歲,正是牙牙學語,好奇心旺盛的時候。
被奶娘抱著坐在軟墊上,小手胖乎乎地揮個不停。
謝珏蹲在她對面,手裡拿著撥浪鼓,一邊搖一邊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
「你看,小妹妹!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好不好聽呀?」謝珏笑道。
高宛枝目光被撥浪鼓吸引,咿呀著伸出小手去抓,竟抓住了謝珏的手指。
「她抓我了!」謝珏小聲驚叫,臉上很是興奮。
一旁的奶娘笑著點頭,「珏少爺真厲害,郡主平常可不愛讓人碰她。」
謝珏眨了眨眼,湊過去又把撥浪鼓遞得更近些,「小妹妹以後也要喜歡我哦,我可是你哥哥!」
高宛枝咯咯一笑,牙牙學語地發出幾聲奶音。
陽光灑進屋中,兩個孩子,一大一小,相對而笑。
深夜,清瀾院內一片寂靜。
隻有主屋裡,亮著一盞幽燈。
秦九微獨坐在案前,桌上鋪著一張信箋,筆墨未乾。
她握著筆,在最後一句停頓許久。
「家中一切無恙,然每於夜深時分,望燭光而念君。」
「素心一片,隻盼春歸時,得再見君安。」
她寫完這句話,頓了頓,又輕輕在信尾寫下。
「望君珍重,早日歸來。」
落筆的一瞬,淚水毫無徵兆地從眼眶中滑落,滴落在紙上,暈開一小團墨跡。
她連忙擡手去擦,可卻越擦越模糊。
手指微顫,再也寫不下去。
她抿著唇,低頭靠在信紙旁,肩膀微微起伏。
風輕輕吹動窗欞,燭火一晃。
她的影子倒映在牆上,孤孤單單。
此時,千裡之外的邊境。
謝硯禮正在軍帳中批閱軍報,忽然感受到了什麼。
他手中筆尖一頓,胸口突然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