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侍女端上漆盤。

　　茶盤中擺著四盞素青描蓮的茶盞，盞中茶色清亮，香氣隨著熱意繚繞而出。

　　秦九微親自拈盞，遞給黎笙，「來，嘗嘗這邊的茶。」

　　「這碧雪霞芽是淮南禦莊早春第一摘，在京中，也是難得一見的好茶。」

　　黎笙連忙起身接過，雙手穩穩托住，恭敬道：「多謝王妃。」

　　她低頭輕啜一口，唇齒間泛出一股清淡的茶香。

　　黎笙眼睛亮起，「的確是好茶，入口似無，回甘卻極長。」

　　秦九微輕笑，看著她認真喝茶的神情，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幾分喜愛來。

　　謝景也感受到了秦九微對黎笙的喜歡。

　　手指不經意在瓷盞邊緣摩挲了一下。

　　她的確很討喜。

　　不多時，侍女捧著食盒進來。

　　——

　　魏府。

　　一間偏僻的內室，窗扇緊閉，室中幽暗。

　　隻有案幾上的一盞長明燈，投下昏黃的微光。

　　「母親，放到糕點裡真的會有用嗎？」

　　魏寧語氣遲疑，眼神裡藏著一絲動搖。

　　魏夫人坐在香幾前，姿容端麗，淡淡地應了一聲。

　　「當然。」

　　燈火照著她面前那隻琉璃罈子，裡面封著一隻小蟲，

　　蠱蟲通體赤紅，蜷在晶瑩的液體中，細小的肢節在光下閃著冷光，緩慢爬行著。

　　「這蠱蟲是一對，分為雄蟲和雌蟲，雄蟲是從雌蟲體內爬出來的。男子吃下雄蟲，情思便會受控，會瘋狂愛上吃下雌蟲的女子。」

　　「這蠱蟲，我原本是想用到你父親身上的。」

　　「前幾年，你父親寵愛李姨娘，那女人野心極大，不甘做妾。你父親竟動了真心，想立她為平妻，我怎能坐視不管？」

　　「我花了幾乎半幅身價，從一個南蠻道士手中買了這蠱。」

　　「但沒想到，李姨娘命薄，難產時死了，這蠱也就一直沒用上。」

　　「男人的心，是這個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若不牢牢攥在手裡，遲早是別人的。」

　　魏寧盯著蠱蟲，眸中有掙紮，但更多的是悸動的渴望。

　　魏夫人看著女兒泛紅的雙眼，將那隻封著情蠱的琉璃壇推向她。

　　「現在，這蠱蟲，就給你用了。」

　　「謝景真的會愛上我嗎？」

　　魏寧眼神裡帶著渴求和隱隱的不安。

　　魏夫人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當然。」

　　王府。

　　侍女將糕點送到屋中，打開木盒，正要拿出擺在桌上。

　　黎笙原本正陪著秦九微說話，忽而鼻尖一動，眉頭輕輕皺起。

　　奇怪，這味道……

　　酸中帶腥，彷彿沾了草木腐敗後的潮氣，極輕極淺，卻刺得人喉嚨發緊。

　　「你怎麼了？」謝景坐在她旁側，低聲問道。

　　她垂下眼瞼，沉默片刻後輕輕搖頭，「沒什麼。」

　　這味道，像極了蠱蟲。

　　可這是王府啊，怎麼可能……

　　糕點很快被侍女擺好，一共八碟。

　　秦九微看向謝景，「你不是最愛他們家的雲片糕？快嘗嘗。」

　　謝景點頭，伸手去拿。

　　但指尖觸及糕面的瞬間，突然被人迅速奪走。

　　謝景微怔，順著視線望去，是黎笙。

　　她捧著那塊雲片糕，神情格外緊張。

　　「怎麼了？」秦九微察覺到異樣。

　　黎笙深吸一口氣，捏緊手中糕點，擡頭望向幾人，聲音格外凝重。

　　「這裡面，有蠱蟲。」

　　什麼？蠱蟲？！

　　眾人盡數變色。

　　秦九微眉心一跳，手頓時從茶盞邊收回。

　　黎笙將那塊雲片糕撕開，指腹仔細一撚，在糕皮之中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黑點。

　　她動作極輕，將那細若髮絲的東西放入茶盞中。

　　水波微漾，黑點緩緩舒展，如活物般蠕動。

　　「這就是蠱。」

　　眾人屏息，紛紛上前。

　　茶水微濁，那蟲蜷伏於底，極細極小。

　　若不是黎笙點明，眾人隻怕連看都看不出來。

　　她望向秦九微，「王妃，烏黎族也養蠱，我從小和這些東西打交道，不會認錯。這是蠱蟲，還是情蠱。一旦服下，便會受控於放蠱之人。」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秦九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王府竟有人敢下情蠱？這糕點是從哪兒拿來的？」

　　侍女猛地跪下，磕頭如搗蒜。

　　「王妃饒命！桂香齋的點心送到府上後，奴婢立刻命人擺上桌，絕對沒有擅動半分！奴婢不知情，真不知情啊！」

　　「桂香齋？」謝景眸色驟沉，「如果沒記錯的話，桂香齋是魏家的產業吧。」

　　秦九微盯著那盞中的蠱蟲，面色徹底冷了下來。

　　她真的沒想到。

　　魏寧竟然會如此喪心病狂，竟然想要給謝景下蠱！

　　「魏家？」謝硯禮重複了一句。

　　「父親母親放心。」謝景輕聲開口，「這件事，兒子會處理好。」

　　說完，他轉頭看向黎笙，「這蠱蟲泡在茶水中會不會死？」

　　黎笙點頭，「會的。情蠱離體之後本就虛弱，水浸更傷性命。」

　　「有沒有暫時保存它的方法？」

　　「有，需要琉璃瓶，外加一些藥粉。」

　　謝景隨即吩咐，「去庫房取琉璃瓶，再喚府醫過來。」

　　片刻後，侍從端來琉璃瓶。

　　黎笙從袖中取出隨身的小葯囊，小心地將那隻蠱蟲從茶水中挑出，放入瓶中。

　　隨後細緻地往瓶口周圍灑上灰白細粉。

　　「這是一種藥引，能暫時穩住蠱蟲，再用瓶底這層青草灰封住罐氣，便能撐幾日。」

　　她解釋著，又找來細布將瓶口封好。

　　末了再用一條細細的紅繩打結，系法奇特，一看便非中原之法。

　　「好了。」她鬆了一口氣，將封妥的琉璃瓶呈給謝景，「現在它暫時不會死了。」

　　黎笙看向謝景，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謝景為什麼要留下那隻蠱蟲？

　　為了留下證據嗎？

　　若別人可能會是這樣，但是謝景……

　　黎笙覺得沒那麼簡單。

　　謝景沒有多言，跟謝硯禮與秦九微行了一禮後，開口道：「孩兒現在去處理這件事，父親母親放心。」

　　說罷，他看了黎笙一眼，「你，隨我來。」

　　黎笙愣了一下，連忙起身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