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1章 做人要識時務
季如歌卻微微擡了擡手,止住了他:「不過…大人既然執意要問個出身…」她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倉庫厚厚的牆壁,投向了極北之地那冰封雪裹的莽原。「我,來自北境。」
北境?!
這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周縣令的心湖上!他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北境?!」他失聲重複,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流放之地?!苦寒絕域?!」
他太清楚北境意味著什麼!那是比嶺南更遙遠、更荒涼、更殘酷的流放之所!終年苦寒,風雪如刀,是朝廷流放重犯、徹底遺忘的絕地!
被發配到北境的人,十死無生!能活著已是奇迹,更遑論…更遑論像她這樣,跨越萬裡山河,出現在嶺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不可能!」周縣令卻是難以置信反駁「北境流放之人,終生不得離開!非特赦不得還鄉!這是鐵律!是刻在刑律上的死規矩!季如歌!你休要誆我!」他指著季如歌,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皇上特赦?絕無可能!我從未聽聞!」
季如歌看著周縣令震驚的臉,看著他眼中那份根深蒂固的眼神,對朝廷法度的最後一絲敬畏與恐懼被自己一句話擊得搖搖欲墜。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在空曠的倉庫裡回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蒼涼和…嘲諷。
「周大人,」笑聲漸歇,季如歌的眼神變得深邃而銳利,如同北境穿透暴風雪的鷹隼,「你說得對。北境是流放之地,是苦寒絕域。刑律如山,非特赦不得離開…更是鐵律。」
她向前走了一步,離周縣令更近了些。昏黃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可是大人,」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如冰錐,鑿進周縣令的耳膜,「北境的縣令…和你們嶺南那些等著朝廷施捨、抱著官印等死的官兒…不太一樣。」
周縣令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他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季如歌。
「北境的天,比刀子還冷。北境的風,能刮掉人一層皮。」季如歌的聲音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冰冷描述,「在那裡,朝廷的旨意,比雪花落在地上化得還快。指望京城?呵…等聖旨到了,人早凍成冰坨子了。」她嘴角勾起一絲近乎殘酷的弧度,「所以,能在北境活下來,還能當上縣令的人…腦子都很清醒,也很…『開放』。」
「開放?」周縣令喃喃重複,這個詞用在此刻,充滿了違和的詭異感。
「對,開放。」季如歌的眼神銳利如刀,直刺周縣令靈魂深處,「他們知道,死抱著那套遠在天邊的『鐵律』,隻有死路一條!他們更知道,什麼對自己治下那點苟延殘喘的子民最有利!什麼人…能幫他們在冰天雪地裡鑿出一條活路!」
她微微偏頭,目光彷彿再次投向那遙遠的北方:「所以…有些規矩,是可以變通的。有些人…是能『走』的。隻要…他們帶來的『路』,足夠寬,足夠硬,能幫更多人活下去!」
周縣令如遭雷擊,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成了冰渣!季如歌的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穿了他認知中那層名為「朝廷法度」的華麗外衣!
變通?規矩可以變通?北境的縣令…默許甚至幫助流放犯離開?!就因為…他們能帶來活路?!
這簡直是…大逆不道!是對朝廷權威最赤裸裸的褻瀆!是徹頭徹尾的…反叛!
可這念頭一起,他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嶺南的景象——廢墟上的白骨,血債碑的刻痕,百姓眼中那刻骨的恨意與剛剛燃起的希望…還有季如歌帶來的金山銀海、神兵利甲、救命的糧食…如果沒有她…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現實感,如同冰火兩重天,狠狠撕扯著周縣令的理智!朝廷的鐵律…和北境、嶺南那無數在絕望中掙紮求生的性命…孰輕?孰重?
「你…你們…」周縣令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帶著靈魂出竅般的茫然,「就不怕…朝廷知曉?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知曉?」季如歌笑了,那笑容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莫測,「天高皇帝遠,周大人。北境的風雪,嶺南的瘴癘,都是最好的屏障。更何況…」
她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後路的決絕:「北境那位縣令大人,聰明得很。他知道,比起守著那些虛無縹緲、遠水解不了近渴的『規矩』,讓一些『有用』的人走出去,把外面的『活路』帶進來,把北境需要的『東西』送回去…讓治下那點可憐的子民能多活下來幾個,冬天少凍死幾個…這才是對他最有力、也最『聰明』的選擇!」
「至於朝廷…」季如歌直起身,目光掃過倉庫裡堆積如山的糧食和鹽,最終落回周縣令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帶著一種洞穿世事的冷漠,「等它的旨意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傳到北境和嶺南的時候…這裡的規矩,早就換了人間了。」
她輕輕拍了拍身旁那袋鼓脹的稻穀,發出沉悶的聲響。
「周大人,路,我給你鋪了。刀,我給你送了。糧,我給你運了。」季如歌的聲音恢復了商人般的平淡,「這嶺南的天,能不能撐起來,撐多久…就看你自己,夠不夠『聰明』,夠不夠『開放』了。」
說完,她深深看了一眼周縣令,說完這話就沒有再理會他,而是獨留空間讓他自己慢慢消化去。
周縣令站在原地,怔愣著,眼睛沒有聚焦的看著某一處,他還震驚於季如歌所說的話。
他在想,季村長與自己說這些,是不是在變相說,北境那邊的縣令識時務,比他強?機會都遞到他手上了,還有什麼好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