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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殺豬過年

凡人仙葫 西門卧雪 5645 2025-06-24 15:19

  

  還有一天就要過年了,大概是為了給年關增加點氣氛,這兩日天降暴雪,滴水成冰。

  嚴寒之下,村裡那些卧床等死的人,老天爺沒讓他們浪費本就不多的口糧,一天就死了三個。

  那些死了親人的家庭,都隻簡單敷衍地哭兩聲,然後用草席一卷,就埋進了亂葬崗。

  窮人命賤,就像野草一樣,每到冬天就要死一茬,大家早就麻木了。

  不過,二狗子大伯一家,今天卻是其樂融融。

  在縣城學武的堂兄回來了,堂弟上學的私塾也早就放假了。

  那頭二狗子養了兩年的大黑豬,終於在今天壽終正寢,被殺掉過年。

  這頭豬毛重83斤,洗刮乾淨之後,同內臟一起還有50斤肉,足夠全家過一個肥年了。

  二狗子今天也沒再去撿柴,跟著忙上忙下,燒水刮毛,翻腸子,鏟豬糞。

  他琢磨著,自己起早摸黑,辛苦養了兩年的豬。

  大伯就算不顧念骨肉親情,看在功勞上,多少也會分自己兩塊肥肉解解饞吧。

  所以今天二狗子也跟著開心不少。

  今天註定是個收穫的大喜日子,房間裡的那幾根禾苗,都已經成熟,稻穗沉甸甸的,顆粒飽滿。

  二狗子把這些穀子全都摘下,放在房間裡晾乾,打算留著做種子。

  另外,偷偷種在山上的那一片禾苗,也已經抽穗,馬上就可以收穫了。

  二狗子此時蹲在土竈邊上燒火,鍋裡咕嘟咕嘟地冒著白氣,一股誘人的肉香傳出來,勾得他直吞口水。

  此時堂兄端來一隻大盤子,嬸娘用筷子把鍋裡的肉一塊塊撈出來,放進盤子裡。

  那肥肉白白嫩嫩,跟豆腐花一樣晃動,還直往外冒著油水,肉香味直往鼻孔裡鑽。

  「夠了!夠了!」

  眼看著木盤子裡面的肉已經堆成了小山尖,堂哥連忙制止說是夠了。

  「孩啊,你多吃點,你們練武的飯量大,不吃飽哪裡有力氣!」

  嬸娘說著,又往盤子裡加了幾塊大肥肉,壓了壓,壓得油水直流。

  「你們兄弟倆是全家的希望,以後要是能考個秀才或者舉人,咱家可就飛黃騰達了!」

  嬸娘給堂兄裝滿一大盤肥肉之後,又開始撈出一塊塊肥肉往堂弟的盤子裡裝。

  「娘,我想吃瘦肉!」

  堂弟看著盤子裡面流油的肥肉,竟然想吃瘦肉。

  「你小孩子懂什麼,肥肉多香呀,肥肉才是最好的肉,瘦肉是豬身上最賤的肉,又柴又沒油水,還塞牙。」

  「你看你長得瘦瘦弱弱,跟豆芽似的,就是要多吃肥肉才補。」

  嬸娘不管三七二十一,給堂弟撈了一大盤肥得流油的五花肉。

  五花肉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分完兄弟倆的肉,鍋裡隻剩下一些排骨,筒子骨,精瘦肉這種肉了。

  這些差一點的肉,就是留給他們老兩口加上堂妹三個人吃的。

  二狗子看著鍋裡剩下的骨頭和瘦肉,自己想吃一塊肥肉的夢想已經破滅了。

  不過能吃到一塊瘦肉,或者啃塊骨頭解解饞,也不錯。

  嬸娘將鍋裡剩下的骨頭和肉全都撈出來,看著鍋裡剩下的肉湯,上面還飄著許多油花。

  「二狗子!」

  「哎!嬸娘!」

  二狗子看著嬸娘手裡的豬肉,這一聲應得極為響亮,臉上都掛滿了燦爛的笑容,過年了就是要喜慶。

  「你往鍋裡再兌些水,然後煮一大鍋幹野菜。」

  「還有,地上那麼多豬糞,你也不知道去清理一下!」

  二狗子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嬸娘把所有肉都端走了。

  連一塊骨頭都沒給他留,隻給他留下一堆雜活。

  唉!寄人籬下的人,永遠別想吃上肉了。

  二狗子隻能依言往肉湯裡添了些水,然後將好幾捆曬乾的野菜扔進去煮。

  肉湯煮出來的野菜,味道也很香。

  等到他忙完再之後,抱著僥倖心理去客廳看一眼。

  果然,嬸娘是連一塊骨頭都沒給他留。

  隻能吃點野菜,對付了這一頓殺豬盛宴。

  晚上,回到自己睡覺的房間裡,關上房門。

  將晾乾的稻穀拿出來一粒粒清點。

  靠人不如靠己,這些種子和懷裡的黃葫蘆,才是他將來吃上肉的希望。

  這次一共收穫了355粒稻穀。

  農民種地,一畝地要一兩鬥種子,趕上豐年也隻能收兩石糧食。(一石等於十鬥,一鬥等於十升)

  他這才四粒乾癟的稻穀,就收了300多粒,回報比例遠遠超過正常種地了。

  手裡除了這些稻穀,牆上還有兩雙新草鞋,床腳下還壓著十幾文錢。

  二狗子輕輕搬動床腳,把壓在下面的一個小布包掏了出來。

  打開布包,裡面有十幾枚銅錢。

  「一,二,三……十六!」

  手指在一枚枚銅錢上摩挲,這是他靠編草鞋賣,偷偷攢下來的全部家當。

  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拿出來摸一摸數一數,心中特別踏實。

  「咚咚咚……」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陣細小的的敲門聲。

  「狗子哥!快開門!」

  是堂妹的聲音。

  二狗子連忙拉過草席,把錢和稻穀都蓋住。

  打開門,隻見堂妺身披一件單薄的小襖,在門外雪地裡瑟瑟發抖,凍得上下牙不住地打顫。

  「小娥子,你這麼晚有什麼事?」

  「狗子哥,你看!」

  堂妹說著,從衣服裡面一陣掏摸,終於掏出一個用桐樹葉子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裡,伸到二狗子面前。

  隔著兩三尺遠,二狗子就聞到一股濃郁誘人的肉香味。

  「你快點吃吧,我要回去睡覺了,不要被我娘發現了。」

  「謝謝你!」

  二狗子接過小包裡,說一聲謝謝的時候,堂妹已經轉身走了。

  在大伯家這麼多年,唯有這個堂妺把他當親人看待,經常偷偷照顧他。

  手上的包裡還帶著一絲溫熱,打開包了好幾層的樹葉子,露出裡面早就被擠壓變形的豬肉。

  撕下一條瘦肉絲扔進嘴裡,細細地咀嚼。

  好香啊!

  豬肉真好吃!

  要是每個月能吃上兩口豬肉,就算給人當牛做馬,他也心甘情願。

  「砰!」

  就在他享受豬肉美味的時候,房門被一腳踹開了。

  隻見嬸娘怒氣沖沖,手裡還拿著一根柴火棒子。

  「你個殺千刀的!竟然敢偷吃!」

  嬸娘衝進來,手裡的柴火棒對著二狗子一陣劈頭蓋臉地亂砸。

  同時伸手搶奪二狗子手上的豬肉。

  二狗子死死護住豬肉,背對嬸娘,把手上的豬肉拚命往嘴裡塞。

  反正這一頓暴打是避免不了的,不能白挨,把到手的肉吃掉再說。

  「砰砰砰……」

  「你個殺千刀的,把肉還給我!」

  二狗子忍著痛,終於把一大坨肉都塞進了嘴裡,直噎得他翻白眼,喘不過氣。

  幸虧嬸娘手裡的柴火棒,對著他後背猛砸了幾下,才把這一大塊肉順下肚子。

  二狗子是舒服了,但他的行為徹底惹怒了嬸娘。

  「你個殺千刀的,今天敢偷肉,明天就敢偷家裡的金銀。」

  嬸娘一邊罵一邊追著打,二狗子不敢頂嘴,更不敢還手,隻能一味地躲閃,默默承受。

  從小到大,他早習慣了,忍忍就過去了。

  他要是敢還嘴還手,還會打得更狠,連殘羹剩飯都不會給他吃。

  就在這時,二狗子已經被逼到床沿退無可退,嬸娘卻仍然不肯放過,一把將他推倒在床上,繼續打。

  她就是要讓二狗子長點記性,以後不該他吃的東西,再也不敢吃。

  突然,嬸娘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眼睛盯著草席的一角。

  草席下方,露出幾枚銅錢。

  二狗子心中暗道不好,想要伸手護住卻為時已晚。

  嬸娘一把揭開草席,露出下面蓋著的銅錢和稻穀。

  「好啊!老娘供你吃,供你喝,養了你十來年,到頭來還要偷老娘的錢糧,竟然養了你這麼一隻白眼狼!」

  「這是我自己的!」

  二狗子雙手護住散落在床上的銅錢和稻穀。

  這是他攢了很久才攢下來的家當,是他的希望所在。

  他護住錢財的時候,把嬸娘往外一推,正好把嬸娘推倒在地上。

  臉在牆上擦破點油皮,滲出一絲血跡。

  「啊啊啊……」

  「打人啦……」

  嬸娘放聲大嚎,白天殺的那頭黑豬,都沒她嚎得兇,沒她的聲勢浩大。

  之前的吵鬧聲早就驚動了所有人,此時聽到嬸娘的嚎叫,頓時全家人都往這裡湧了過來。

  最先來的是堂兄,他進門之後,當胸就是一腳,把二狗子踹翻在地。

  練武之人力氣格外大,二狗子挨下這一腳,眼前發黑,抱著肚子,渾身使不出半分力氣。

  更讓他難受的是,腸胃一陣抽搐,把剛才挨打吃下去的肉,又全都嘔吐出來了。

  但堂兄仍然沒打算放過他,一隻腳狠狠踩在他的頭上,感覺腦袋都要被踩爆了。

  這時候飽讀詩書的堂弟衝到近前,趁機在二狗子身上一頓踢踹。

  「大哥!二哥!別打了,肉是我偷的!」

  堂妹想要拉住兩個兄長,卻被嬸娘一把拽開,扔到一邊。

  「打死這個白眼狼!」

  「要不是老娘當年好心收留,你早就餓死了!」

  「打死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給我打!」

  嬸娘這時也不嚎了,雙手叉腰,在一旁破口大罵。

  二狗子隻覺得頭暈腦脹,精神迷糊,從小到大,這麼多年的遭遇歷歷在目。

  五歲父母雙亡,六歲又死了唯一的兄長,從六歲開始,他每天都要幹繁重的活,活得比狗都不如。

  吃不飽,穿不暖,吃殘羹剩飯,偷吃豬食,至今連一條完整的褲子都沒有。

  一股悲憤湧上心頭。

  「忘恩負義的是你們!」

  「是你們霸佔了我父母的遺產!」

  悲憤交加之下,二狗子不知道從哪裡升起一股力量,大聲吼道。

  吼完之後,房間裡頓時陷入了死寂!

  嬸娘,堂兄堂弟,全都靜靜的盯二狗子。

  二狗子在吼完這幾句之後,就知道壞事了。

  這是他一直積壓在心底的秘密,從來都不敢說出半句。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渾渾噩噩,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啊啊啊……」

  「沒良心的白眼狼!」

  「養了你10年,你現在要恩將仇報!」

  「砰砰砰……」

  嬸娘的乾嚎彷彿就是號令,堂兄堂弟對著二狗子,又是一陣劇烈的拳打腳踢。

  這一次他們沒有任何留手,往死裡打。

  二狗子感覺肋骨被踢斷了,喘不上氣,腦袋嗡嗡響。

  這次大概是死定了……

  「住手!」

  「夠了!」

  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傳來,堂兄堂弟頓時停手。

  二狗子模模糊糊中,看到大伯走進房間。

  「你們都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可是……」

  堂兄還想說話,卻被大伯制止。

  「都是一家人,出了人命傳出去難免被人嚼舌根,大家鄉裡鄉親的,顏面上不好看,少不了還要吃官司。」

  原來大伯並不是真關心二狗子的性命。

  而是怕打死人,傳出去被人說閑話,面子上不好看,還要花錢打點官府。

  「二狗子,我把你從5歲養至今年13歲,已經足足8個年頭,作為你的大伯,我已仁至義盡。」

  大伯蹲在地上對二狗子講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便示意堂兄堂弟兩人架起二狗子,往門外走去。

  「爹!」

  堂妹拉住大伯的衣袖。

  「爹!現在外面冰天雪地,狗子一個人到外面,凍也凍死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甩到堂妹臉上,嬸娘把堂妹拉到一邊。

  「家裡的事自有你爹爹和兄長做主,什麼時候輪到你個女子說話了!」

  「爹娘,能不能等到開春……」

  「啪!」

  又是一耳光甩到堂妹臉上,然後嬸娘強行把堂妹拉走,關進一間屋內。

  被架住的二狗子回頭看了一眼被關押的堂妹,然後他已經被推出門外。

  「二狗子,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你的死活與我家無關!」

  「吱~~呀~砰!」

  堂兄扔出一句話後,就把大門一關。

  冰天雪地中,隻餘二狗子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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