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宗廟
對於蘇酥的表現,秦天也有些意外。自己這個一向與世無爭、性格恬淡的媳婦,此刻身上竟然也有了一股剛強之意。
恍然間,似乎成了老太君年輕的時候。
老太君露出欣慰的笑意,低聲道:「你是個好樣的。」
「老秦家,沒有娶錯人。」
「帶著你的兒子,下去休息吧。」
此刻的她,真是慈祥的像天下最有愛的長輩。
秦天從來沒有見過,在此之前,他也做夢想不到,這種慈祥之態,會出現在老太君的臉上。
蘇酥有些猶豫,不知道老太君什麼意思。
秦麒低聲道:「蘇酥,你帶孩子下去吧。」
「奶奶還有話要跟我們說。」
蘇酥這才點了點頭,抱著秦藍,慢慢退下。
襁褓中的秦藍,手中抓著太奶奶的命珠,臨別竟然看著太奶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老太君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因為興奮和激動,眼角掛上了淚花。
她顫抖著手,慢慢試去淚花,閉上眼睛。乾癟的胸腔起伏著。
方才的舉動,消耗了她太多的氣息。現在她喘著,在養下一口氣。
「娘,要不要進一碗參湯?」秦麒小心翼翼的問道。
老太君閉目不語,過了良久,才低聲道:「擡我去宗廟。」
嗯?
秦麒楞了一下,急忙道:「娘,您去哪裡做什麼?」
「那地方太陰森了,還是在這裡好好休息吧。」
老太君閉著眼睛,再次道:「擡我去宗廟。」
語氣雖然低,但是透著一股不可違逆之意。旁邊,銅井低聲道:「大爺,要不就遂了老太君的意思吧。」
秦麒彷彿知道了老太君的用意,他沉默了一下,搬過來一把圈椅,用錦被和靠枕鋪墊好,把老太君放到上面。
他和秦天,父子倆,一人擡一邊。就這樣,擡著老太君出了門。
大門外,以金墩和鐵影為首的眾人,分列兩旁,全都在肅穆的等待。
看到老太君出門,他們激動之下,一起下跪。
「請老太君保重!」
「望老太君千秋!」
悲壯的聲音在諾大的秦家大院回蕩著。
這座古樸宏偉的大院,卻顯得靜寂而蒼涼。
秦天說不上內心是什麼感覺,看著眼前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大院,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老太太。
他本應複雜的心情,竟然離奇的,有些平靜。就像是洶湧了一夜的海浪,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像是沉睡的嬰兒。
他和父親擡著奶奶,來到了宗廟。
兩扇厚重的大門被推開,裡面,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一股陰森之氣。
秦麒和秦天,小心翼翼的把老太君放下,低聲道:「娘,宗廟到了。」
老太君終於睜開了眼睛。方才,在寢宮看重孫子秦藍的時候,她滿眼的神光。
此刻,則是九幽之光。
深陷的眼窩裡,一雙蒼老的眼珠子,彷彿幽靈,在打量著這個世界。
「娘,您是要給列祖列宗上香嗎?」
「孩兒代勞吧。」看到老太君的目光,落在香案之上,秦麒低聲說道。
老太君點了點頭。她彷彿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秦麒急忙過去,恭恭敬敬的點上了三炷香。
老太君咽了口唾沫,低聲道:「跪下!」
「你們爺倆,替我跪下!」
秦麒急忙在祖宗雕像前下跪,並且招呼秦天。
秦天有些猶豫。他原本在內心已經做好打算,不再認老秦家的祖宗。
現在看著這些雕像,感覺有些彆扭。
「你幹什麼?」
「還覺得我老太婆對不起你嗎?」
「逆子逆孫!還嫌不夠惹我生氣嗎?」老太君勃然大怒,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看著秦天大吼。
秦天嚇了一跳,彷彿回到了小時候,被老太君呵斥的光景。不過反應過來,他眼睛一瞪,就要反駁。
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你休想再像從前那樣對我!
「逆子,還不快跪下!」幸虧,旁邊的秦麒衝上來,硬生生把秦天按了下去。
不過,他仍舊是滿臉倔強的看著老太君。
老太君臉上那一瞬間綻放的氣象,緩緩消退,似乎是自嘲的道:「都是命啊。」
「逆子逆孫惹我生氣,想不到臨了臨了,給我送終的,還是你們父子。」
「唉。」
這一聲嘆息,在幽森的宗廟內響起,彷彿神靈在冥冥之中的輕嘆。
這一聲嘆息,彷彿讓時光迴轉,老太君目光緩緩掃視,開始回憶起了崢嶸的一生。
她看著最末尾一尊沒有臉的雕像,低聲道:「秦望祖啊秦望祖,我18歲,你娶我進門。當時你說喜歡我,會讓我一輩子做最好的生活。」
「想不到啊,你竟然給姑奶奶我挖了這麼大一個坑。」
「你一走了之,可苦了老娘嘍!」
她喃喃的絮叨著,蒼老的麵皮上,甚至出現了紅暈。昏黃的眼珠裡,也有了幾分少女懷春的光彩。
「現在,我要走了。」
「以前,我還盼著你能回來,咱們有生之年再見一面,現在,不重要了。」
「你死也好,活也罷,我董霜君不欠你了。」
說著,她突然提高了聲音。
「你們秦家的列祖列宗聽著,我董霜君,不欠你們老秦家的了!」
「現在,我就把老秦家的位置,還給你們老秦家的子孫。」
「秦天,你給我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老秦家的家主!」
「不管多少的困苦磨難,你都不能放棄,你要帶領老秦家一直走下去。」
「走出輝煌,走上大道。」
「你,聽明白了嗎?如果聽明白了,就當著列祖列宗的面,起個誓吧。」
秦天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老太君竟然在這裡,突然宣布他為家主。
反應過來,他不由得怒火中燒。
這個老太君,一輩子以為可以掌控一切,包括別人的命運。
現在她都油盡燈枯了,還要勉強自己嗎?
一種叛逆之心,讓他想要站起。
「天兒,三思啊!」
秦天原本是雙膝跪地,剛剛擡起一條腿,旁邊的秦麒,僅僅抓住了他的胳膊,眼中帶著祈求。
秦天咬牙道:「我說過,不做這個家主!」
「你們以前容不下我,趕我出家族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日?」
「現在,我該走了。」
他硬下心來,掙脫父親的手,執著的朝外面走去。
母親的死,年幼時種種迫害和排擠,在他的心中,已經形成了一個死結。
一時之間,無法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