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郡主都能說上的內幕,南歌離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她冷著臉沉聲說:「我女兒身子不好,聽不得過分吵鬧,就不必去打攪惠郡王府的貴人了。」
那人一臉悻悻不敢言聲。
南歌離看向蘇沅,說:「沅沅和我住可好?」
能和南歌離住,蘇沅自然是求之不得。
見她點頭點得利索,南歌離眼底漾出了溫和的笑。
「那就這麼定了。」
南歌離和蘇沅住在一起,另外一處空著的院子毫無疑問就是端陽郡主的。
她也不挑,對著南歌離客客氣氣地道了謝,轉而帶著自己的人進了隔壁小院。
蘇沅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南歌離見狀拉住了她的手,輕聲道:「看什麼呢?」
蘇沅神秘兮兮的用手擋住了嘴,小聲說:「我覺得端陽郡主似是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南歌離無聲抿了抿唇,淡聲說:「成了婚的人,自是與做姑娘家時大不相同,你以為人人都與你的林明晰一樣?」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如今的道阻難行,何嘗不是她自己選的?」
端陽郡主性情上的轉變,與她執意要選的夫婿定然相關。
隻是不管是南歌離還是蘇沅,都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
縱是猜到了什麼,也絕不會多說。
蘇沅若有所思地撇撇嘴沒多言。
南歌離不放心地叮囑說:「她從前那樣,雖是跋扈惹人不喜,卻也心思通明易揣摩,成不了什麼太大的事兒,可如今卻不同了,你得當心著些。」
一個人性情大變,誰也說不準她此時想的是什麼。
這樣的一個不確定的隱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毫無徵兆地炸了。
聽出南歌離話中隱憂,蘇沅勾唇笑了。
「您放心就是,我也不是什麼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她拿捏不了我。」
南歌離聞言綻出了笑,滿意點頭。
「這樣就好。」
天不亮就出發,在馬車上顛簸了一日,所有人都累得不行。
蘇沅強打起精神跟南歌離吃過晚飯,就準備回房睡覺。
可她腦袋剛沾上枕頭不久,外頭就響起了刺耳的喧嘩。
蘇沅睡眼迷濛地撐著坐了起來,悶聲問:「外頭怎麼了?」
負責守夜的秋實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帶著惱意地說:「外頭的動靜吵著您了?」
蘇沅揉著眼睛點頭。
門打開春華走了進來,無奈地說:「奴婢去打聽了,是端陽郡主夜裡鬧了夢魘,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嚇著了,這才有了這麼一出。」
她瞧出蘇沅的疲憊,心疼道:「您安心歇著就是,奴婢在前頭守著,盡量不讓人吵到這兒來。」
話是這麼說,可端陽郡主住的院子距離此處不過一堵牆。
她的人要鬧騰,春華秋實當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蘇沅頭疼地捂住了耳朵,正想裝死繼續睡時,門外就響起了剪月的聲音。
「小姐,您醒了嗎?」
蘇沅翻身爬起來甩了甩腦袋,苦笑著應:「醒了醒了。」
這麼大的動靜還不醒,那就該是她有問題了。
剪月深夜前來,並非無事找事兒。
她看著雙眼發紅的蘇沅,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說:「端陽郡主夢魘鬧得厲害,夫人不放心去看了看,說是請您過去瞧瞧呢。」
蘇沅穿鞋的動作頓了頓,狐疑道:「請我去瞧瞧?」
「我能瞧什麼?」
端陽郡主見著她,難道不會更加睡不著了嗎?
剪月想到端陽郡主的情形也不好多說,隻能苦笑。
「您隨奴婢去看看就知道了。」
蘇沅原本以為這是端陽郡主故意折騰人想出來的蠢法子,甚至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怎麼禮貌地問候她全家。
可真見到端陽郡主本人了,蘇沅卻喉頭一哽有些說不出話。
白日裡大妝華服看著氣色還不錯的端陽郡主,夜裡卸了妝容,再也遮掩不住眉眼間揮之不去的憔悴。
一身白色的織錦寢衣被濕了大半,頭臉脖頸上也全都是細細碎碎的汗,眼神透出難掩的驚懼,顯然是真的嚇著了。
蘇沅無語之下腳步微頓。
坐在床邊的南歌離見她來了,忍著疲憊說:「郡主,你執意要請沅沅來是為何,現在可說了嗎?」
端陽郡主的人原本第一時間就要去找蘇沅。
在中途卻被南歌離的人攔住了。
南歌離為此才會出現在這裡。
端陽郡主接過丫鬟手中的帕子粗略地擦了擦頭上的汗,啞聲說:「夫人莫要誤會,我隻是不敢睡了,想請她陪陪我罷了。」
她不掩驚慌地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輕聲說:「您是長輩,明日也要主持祭祀之事,我不敢貿然打攪您休息。」
「但這夜實在是深,我心裡懼得很,想要有能與我說說話的人相陪罷了。」
端陽郡主高傲了小半生,這還是頭一次在人前露了怯意。
南歌離想拒絕,視線觸及她仍在顫抖的手,到了嘴邊的話卻不好出口。
說到底,這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她輕輕地嘆了一聲,說:「端王妃托我照顧你,那就算不得麻煩,沅沅年歲小不知事兒,她在這裡也是無益,我陪著郡主便是。」
端陽郡主笑笑不言。
蘇沅卻有些於心不忍。
她折騰了這一日都有些受不住。
南歌離年紀大些,更是累得不堪多言。
真讓南歌離在此守著,她回去也不可能合得上眼。
蘇沅走上前挽住南歌離的胳膊,笑道:「娘這麼說我可就不樂意了,我雖不大,卻也不小了,這事兒我能勝任,您回去歇息便是。」
「可是……」
「哎呦,我辦事兒您還不放心嗎?」
蘇沅推了推南歌離,說:「您安心去歇著,要真是有我處理不了的,我立馬就讓人去向您求救。」
南歌離不放心地看了蘇沅一眼,無奈道:「你真的可以?」
「那是自然。」
「剪月,快來送娘親去休息。」
剪月快步上前扶住了南歌離,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端陽郡主沒說話。
蘇沅執意如此,南歌離實在是拗不過她,隻能壓下心中不安出了門。
蘇沅把人送走,回頭就對上了端陽郡主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擡了擡下巴,微妙道:「郡主可滿意了?」
端陽郡主無聲一笑,擺手示意屋內的人都出去。
都人都走光了,她才靠在床頭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滿意,又不滿意。」
滿意是因為如願以償把蘇沅弄來了。
不滿是因蘇沅這麼配合,她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蘇沅捕捉到她話中遺憾,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聲,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忍著困意說:「郡主滿意就好。」
端陽郡主擁著被子坐了起來,意味不明地看著蘇沅,自嘲道:「其實我沒騙你,夢魘是真的。」
「我已經……」
「很長時間都睡不好了,今天隻是比往常更讓人害怕些。」
蘇沅把玩茶杯的動作滯了一瞬,看起來沒什麼接話的興趣。
端陽郡主卻不在意她的沉默。
她像是真的隻想與蘇沅說說話,自顧自地就說:「還沒來得及恭喜你,轉眼就成了南侯府的千金,往後我就再不能刁難你了。」
蘇沅嗤了一聲,口吻古怪:「郡主言重了。」
見她陰陽怪氣的也不接招,端陽郡主笑笑就說:「你坐過來些與我說說話吧,你坐得太遠了,我怕自己還沒睡,你就先睡著了。」
蘇沅……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端陽郡主一眼,沒好氣道:「郡主放心,我睡不著。」
「那長夜漫漫,你也不說話,怎麼打發時間?」
蘇沅忍著想打人的衝動磨了磨牙,冷笑道:「不想睡了是吧?」
端陽郡主點了點頭,笑得譏誚。
「不是不想睡,我是不敢睡,一閉上眼,我就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但是我還不想死……」
「我怎麼能死呢?」
蘇沅聞言一言難盡地扭頭看了她一眼,說:「那就別睡了,我去拿點兒打發時間的東西來,天亮了就好了。」
蘇沅說完就走。
端陽郡主張了張嘴沒出聲,聽著她逐漸走遠,緩緩閉上了眼睛。
「是啊,天亮了就好了。」
「可誰知這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