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帶著來福等人急急出門,出門不久,身後就追上了一隊帶刀的侍衛。
為首之人打馬上前,走到馬車邊恭恭敬敬地說:「小的名喚李安,是南侯府上的護衛首領,因外頭不安生,小姐獨自外出夫人不放心,故而遣我等前來護衛。」
蘇沅勾了勾唇,客氣道:「辛苦李首領。」
李安笑了笑說不辛苦。
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湊近了些語速飛快地說:「小的來時,夫人讓我給您帶句話。」
蘇沅聞言唇角微微下垂,眼底冷光轉瞬而散。
「你說。」
「夫人說,城防司的主事與國公府有不可分割的幹係,昨天白日,小國舅等人還去找他吃了席。」
小國舅等人昨夜聚眾鬧事打砸商鋪,城防司湊巧集體宛如死屍一般耳聾眼瞎。
這若是巧合,蘇沅寧願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她用力咬住了後槽牙,冷聲道:「多謝提醒。」
李安拱手說了句應該的,勒著韁繩控制速度跟在了蘇沅馬車後。
蘇沅雖聽來福描述了些現場之狀,可當真親眼見著了,心尖還是不可避免地狠狠一緊。
原本熱鬧的街市上滿是狼藉一片。
地上還殘留著被打砸破碎的門闆桌椅,白雪之上甚至還隱隱滲出點點駭人的斑駁血跡。
往日人潮不絕的街道上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死寂,偶有驚呼傳出,便可見有人扶著行動不便的人忍著痛苦快速走過。
蘇沅一路走到鋪子門前,不等進門,身後就驟然響起了一聲絕望的呼喊。
有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痛哭跌到在地,背上背著個孩子的年輕婦人手裡還拉著個凍紅了臉的孩子,另外一隻手吃力地去扶她。
「娘,你先起來……」
「兒啊……」
「我的兒……」
老太太甩開了婦人的手,趴在雪地中嚎啕大哭。
「你怎麼就這麼狠心撒手去了?」
「你留下這麼兩個孩子,往後可怎麼活啊……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吧,該死的人是我,你怎麼就讓我兒走了呢……」
「我兒是無辜的啊……」
老太太哭喊的動靜惹得兩個孩子大哭不止,年輕的婦人再難壓制悲痛,壓抑著哭聲抹起了淚。
店中帶著傷的掌櫃聞聲走出來,不等向蘇沅問好,看著門前倒地的人就先紅了眼啞了嗓子。
「付老太太……」
蘇沅聞言心口霎時一窒,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雪地裡的一家婦孺。
來福忍著悲怒,啞聲說:「主子,這便是小的與您說的,付財一家。」
付財便是昨夜鋪子中不幸喪命的夥計。
他打小便瘸了腿,難尋生計。
鋪子裡掌櫃的心軟,見他為人老實,稟了來福後把人收到了鋪子裡做事兒。
昨夜原本不應是他在鋪子裡看守,可另外一個夥計家中娘子剛有孕不久,他熱心替那人回去,誰知遇上了亂子,腿腳不方便又心急想護鋪子裡的東西,這才丟了性命。
家中唯一的指望就此撒手而去,留下這麼一家老小,哭聲驟起,空氣中都彷彿添了一絲悲意。
蘇沅艱難地吸了吸氣,俯身雙手拉住了老太太的手,用力把人拉了起來,蹲下拍了拍老太太身上的雪渣,沉沉地說:「您放心,此事我定能給您一個交代。」
老太太尚不知蘇沅是誰,看著她過分年輕的眉眼,心慌之下又是茫然。
掌櫃的上前一步,低聲介紹:「老太太,這是我們的主子,也是……」
「也是付財的東家。」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啞著嗓子說:「東家厚道,您放心便是,付財不會就此白白去了的。」
空中風雪漸大,蘇沅怕凍壞了老人孩子,壓下心頭怒意,緩聲說:「先進去,進去再說。」
許是在悲傷過度,又或是被凍了太久。
付家娘子腳步一動,人就毫無徵兆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的驚呼還卡在嗓子裡,蘇沅以一種令人眼花的速度閃身上前,半跪在地上把人扶住,伸手試了鼻息急聲道:「快去請大夫!」
來福等人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跑過來幫蘇沅把人從屋外擡著進了屋。
昨夜來了人打砸,店裡能找到的完整物件少得可憐。
李安帶著人勉強將兩張桌子拼湊起來,在上頭粗粗鋪了床被子,將付家娘子放了上去。
屋外寒風刮骨,屋內被砸得四處漏風也不暖和。
蘇沅看了眼付家娘子青紫的唇色,著急道:「去點幾個暖盆,人這麼暈了不能凍著。」
掌櫃的聞言面露為難,苦澀道:「主子,火炭倒是有,隻可惜點不燃啊。」
「點不燃?」
他苦著臉點頭,嘆道:「昨夜大亂,誰也顧不上,等亂子歇了,再回來看時,就發現後頭堆著的火炭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潑了水,都浸透了。」
火炭濕了,自然就點不燃了。
外頭這種天氣,也不可能有機會曬乾。
來人用心之狠,頓時可見一斑。
蘇沅狠狠咬住唇,揚聲道:「李安!」
「小的在。」
「去把馬車趕來,立馬將付娘子擡到車上,送到我在城南的那處宅子裡去,派人傳話將大夫也請到那裡去。」
她說完轉身親自用被子將付娘子裹上,說了聲得罪,轉頭看向李安。
李安疾步上前,隔著被子把人抱了起來。
蘇沅將哇哇大哭的孩子抱上,示意來福把另外一個孩子抱起來,扭頭對早已嚇得失了魂隻知道哭的老太太說:「雪中路滑,您稍小心些,跟著我走。」
老太太站了幾次沒能站起來,著急地不住抹眼淚。
臉上還帶著傷的掌櫃的趕緊上前扶住了她,說:「您慢著些。」
幾人又抱又扶的將付家老小送上了馬車,馬車就坐不下旁人了。
李安正想說另去找一輛車時,蘇沅對著他伸出了手。
「韁繩給我。」
李安大驚:「小姐,您……」
蘇沅不等李安話說完整,抓過他手中的韁繩利落翻身上馬,坐在馬背上拉了拉披風,透著冷意的聲音順著寒風吹到了李安的耳中。
「若想讓旁人之冤成了該死之罪,有心人定不會想讓這裡的哭聲傳得太遠,所以到了此時,這裡都還沒有官府的人到場。」
她微微俯身盯著李安的眼,一字一頓地說:「你換身衣裳,別透露身份來歷,一一提醒昨夜在場之人,在局勢穩住之前,不可妄動,最好是隱藏身份換個住處,萬不可輕易誤信他人之言,保護好自身性命。」
「另外立馬派人去將鋪子中的所有夥計家人全都接到我說的地方,全程不可向任何人洩露半分,否則出了半分差錯,我唯你是問。」
李安心頭大驚震顫,難以置通道:「您是說,怕有人滅口?」
「可是這裡這麼多人,怎會……」
「你怎知喪心病狂之人會有所瘋狂之舉?」
蘇沅勒緊手中韁繩,垂眸冷笑。
「你又怎能指望畜生會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