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總在裴阿姨的店開張三天後，讓保鏢去店裡買了幾十份小吃，送給京城分公司的員工，然後就在保鏢隱晦的催促下，返回西北，繼續給兒子攢家業去了。

　　保鏢私底下跟顧恆甚至還有阿光發過幾次牢騷，老劉總再不回西北，他的蘑菇又得拜託其他人幫忙收種。

　　別人哪裡有自己盡心啊。而且這些還不是免費的。

　　阿光說：「我要是老闆，就不給你們兼職的機會。看你們一個個，現在心裡都是兼職比本職工作還重要。」

　　保鏢辯解說：「不會啊，我們的本職工作也很賣力，甚至比以前更用心。畢竟老闆是我們雙份的衣食父母啊。」

　　阿光雖然經常去給裴姨幫忙，但是他分得清主次。

　　到了飯點，他就從店裡跑回來，做飯。

　　葉舟這邊的兩個保姆也從老家回來了，阿光會在前一天給保姆列單子，讓她們買菜，然後再按照他的要求，把菜備好，他回來隻用炒菜就好。

　　還別說，在阿光的廚藝面前，兩個保姆的廚藝就有點不夠看了，她們私底下又開始擔心失業了。

　　不過暫時好像不用有這方面的顧慮，因為葉老師給她們安排了活。

　　接送王嘉韓小朋友，還有每天去裴姐的店裡各自幫忙一個小時。

　　裴阿姨忙起來之後不能好好地照顧王嘉韓，心裡很愧疚。

　　她正想著找機會跟王琦兩口子談一談，兩口子就主動找她談了。

　　王琦說：「裴姨，您每天忙店裡的事情太辛苦了。早上就不要起那麼早給我們忙活做早餐還跑去買菜了。」

　　裴姨內疚地說：「我現在都不能很好地照顧你們了……」

　　韓蓉摟著裴姨的胳膊說：「裴姨，過去幾年，要不是您幫忙，我和王琦根本沒辦法專心搞科研。如果沒有您這個大功臣，我們倆在學術上絕對沒有今天的成就。現在呢，嘉韓也大了，到了您出去拼事業的時候了。咱們全家當然要全力支持您呀。」

　　咱們全家……

　　裴姨心裡湧上陣陣暖意。

　　她知道王琦和韓蓉的心意，更加知道小嘉韓是完全把她當成奶奶。

　　可是她怎麼能占著保姆的位置不幹事呢？

　　「我……」她想跟王琦他們夫妻說，她現在不是一個合格的保姆，不能再領他們的工資了。他們重新找一個保姆的話，她可以搬出去，把房間給下一任保姆。

　　但是嘴巴張開，裴姨又有些說不出口。

　　她怕說出這些話，有些傷人。

　　傷的不僅僅是他們一家三口，也包括她自己。

　　韓蓉說：「我們家現在這樣很好啊，沒耽誤什麼事。

　　我和王琦之前就說過，會無條件地支持我們的裴姨拼事業。

　　裴姨，您肯定不知道嘉韓今天在學校裡跟同學說了什麼。」

　　裴姨好奇地看向跟爸爸坐在一起，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轉的王嘉韓，看起來非常可愛。

　　小傢夥似乎是終於等到了發言的機會，他將身體從爸爸身上挪開，坐得筆直，兩手放在膝蓋上，小短腿夠不著地，懸在沙發邊上，晃呀晃。

　　「我跟小朋友們說，我奶奶特別能幹。

　　我奶奶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是她一直沒有放棄閱讀。

　　在別人退休的年齡，我的奶奶開始了創業。

　　我們全家都支持奶奶。

　　我還跟班裡的小朋友們說，誰去我奶奶的店裡買吃的，報我的名字可以打八折。」

　　裴姨感覺鼻子有些酸澀，她說：「為什麼是八折，不是五折呢？」

　　在裴姨開店之前，家裡進行了長達一個月的數學口算訓練，老師是王琦和韓蓉，學生是裴姨和王嘉韓。

　　當然，王嘉韓小朋友是自動加入的。

　　練習口算的過程中，也提到了打折之類的演算法。

　　王嘉韓一本正經地回答說：「我奶奶賺錢很辛苦的，五折的話，奶奶就要虧本了。」

　　「哈哈哈。」

　　裴姨最終還是沒說出要搬出去的話。

　　孩子們把她當家人，她要是再為了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把孩子們往外推，就有些不識擡舉了。

　　第二天，翠姨路過裴阿姨的店，進去稍微坐了一會。

　　王二丫確實很能幹，不忙的時候，她一個人就能應付。

　　翠姨和裴姨坐在後面聊了一會。

　　裴姨跟翠姨說起昨天晚上家裡的事。

　　翠姨聽完，說：「你沒有說搬出來就對了！要按你那樣的理論，我賴在周朗和小舟身邊，豈不是很不要臉。」

　　裴姨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翠，你的情況和我的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的，本來就是以保姆的身份混進這個家的。孩子們有良心，才把我們當成家人。我們就該以真心換真心。」

　　裴姨猶豫了一下，說：「你說的道理我都懂，但是……王琦的父母就在不遠處住著，時不時的就來瞥一眼，看我有沒有占他們的位置。那種感覺真的是……」

　　翠姨說：「我就問你一句，王琦對於他的父母，到底啥態度？」

　　「王琦他……怎麼說呢，在王琦心裡，當然是韓蓉和嘉韓更重要。他的父母……挺自私的人，以前也說好了，不幹涉兒女，也讓兒女不要來找他們的麻煩。現在，王琦這樣做了，他們好像又不樂意了。估計啊，他們覺得是因為我的原因，王琦才不肯跟他們和解。」

　　關於王琦和他父母的事情，韓蓉去四合院的時候，也曾經提起過。

　　王琦上中學的時候，有一次在學校發燒，壓根沒有力氣再走回家。

　　班主任往他父母的單位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人。

　　他的父母也接到了電話，但是卻沒有來。

　　為什麼沒有來呢？

　　因為那天夫妻倆發了工資，並且已經預定好了一家西式餐廳，準備去享受難得的二人世界。

　　接到電話，夫妻倆都很生氣兒子給他們找麻煩。

　　那時候的西式餐廳可是很難預定的，他們是靠廠裡西方的技術人員才訂到的。

　　夫妻倆甚至都沒有猶豫，就選擇對這個電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繼續去西餐廳享受二人世界。

　　可憐的王琦，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教室裡。

　　當時已經是十一月底，京城的夜，溫度接近零度。

　　苦熬了一個晚上，幾乎已經處於昏迷的狀態。

　　最後還是早上來打掃衛生的校工發現了他，送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一查，是肺炎。

　　接下來，王琦就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

　　有一天晚上，王琦閉著眼睛，聽到他父母在小聲地討論他的事。

　　父親說：「要不，我們把王琦也送去下鄉吧。」

　　母親說：「可是，不是說家裡兩個孩子的話，隻送一個嗎？我們家已經下鄉了一個，再讓王琦去的話，會被人嚼舌根吧？」

　　父親說：「可是他在身邊，總給我們惹麻煩。」

　　母親說：「再看看吧。他要是還這樣，我們就把他送出京。」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長得既像爹也像媽，王琦都覺得自己是被抱養的。

　　出院之後，王琦就跟學校申請住校。

　　王琦記得很清楚，他收拾住宿的東西離開家的時候，從門旁邊的鏡子清楚地看到父母如釋重負又歡喜的表情。

　　既然不喜歡孩子，為什麼要生呢？

　　當年，王琦到單位之後，聽說韓蓉調去外地，他立刻報名要一起跟去，也是因為他知道他的父母並不喜歡他留在京城，省得給他們找麻煩。

　　但是結婚的時候，王琦還是希望父母能出席。

　　這是給韓蓉應有的體面。

　　當然了，在父母決定來出席婚禮之前，王琦打了好幾個電話。

　　甚至，父母掏的所謂的給兒媳婦的改口費，都是王琦的錢。

　　並且，王琦還在電話裡跟他的父母保證，他插隊下鄉的姐姐，也不會回來找父母的麻煩。所有的麻煩，他來承擔。

　　年輕的時候，總想著享樂，自己生出來的孩子，是牽絆，是累贅。

　　年紀大了之後，突然某一天發現，孩子在身邊還是有好處的。

　　可這個時候，孩子已經長大，不再需要他們。

　　他們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卻固執地給自己找借口。

　　而裴姨，就成為王琦父母的借口。

　　翠姨說：「你呀，就別搭理他們了。你當初進這個家門，本來就是奔著照顧懷孕的韓蓉來的，之後又帶大了嘉韓。要我說啊，你的心態要擺正，你得告訴自己，你是韓蓉的娘家人。」

　　裴姨目光一閃，「對，我是韓蓉的娘家人。」

　　「這就對了嘛。下次，遇到他們跟韓蓉陰陽怪氣，你就以娘家人的身份，直接懟回去。」

　　兩人正聊著，突然聽到王二丫爽脆的聲音，「葉老師，您來啦？想吃點什麼？來一對雞翅吧？剛剛炸好的，比那個什麼德基的雞翅，好吃又新鮮哦。」

　　「那就給我來一對雞翅吧。」

　　葉舟付錢，王二丫不接，「葉老師，您的錢，得讓裴阿姨來收。我要是收了，裴阿姨回頭得收拾我。」

　　裴姨和翠姨都走了出來。

　　「小舟，你怎麼有空過來了啊。」

　　「剛才在學校裡，看到有人提著店裡的袋子，我就想來看看。」

　　但是翠姨明顯能察覺到葉舟的表情有些不太對。

　　等到跟葉舟一起轉身往家走的時候，翠姨才問：「小舟，出什麼事了嗎？」

　　葉舟點頭，「嗯，剛才接到一個電話。」

　　翠姨皺眉，「跟周家有關係？」

　　葉舟驚訝，「翠姨，您真是神機妙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