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該死。

　　他們都欺負自己，都沒有把她當成一個人來看待，就應該去下地獄！

　　春花本來也到了該說親的年齡了，誰知道遇到了戰亂，全家人隻得南上逃難。

　　他們已經行至一處名叫太春山的地方。

　　連續朝南走了一個半月，人沒廢，腿也該廢了。

　　終于不再是漫漫雪原，他們看見了高低起伏的群山，看見了林海，馬車行走在林間，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但地上卻殘留着還有人生火的痕迹，很亂。

　　鍋爐被随意扔在地上，腳印是早就被覆蓋了的。

　　金枝前去探路了，她騎着紅鬃馬一路回來，身上全都是雪沫子，眉毛上都結了一層霜。

　　“不能再往前走了！”金枝氣喘籲籲地說着。

　　霍傾唰地掀開簾子：“你又在胡說什麼！”

　　“這幾次你前去探點，都說這不能走那不能走的，搞得我們到現在都沒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金枝懶得搭理她，隻是繼續說：“前方有大量的難民堆積，已經打起來了，你們要是去的話，就去吧。”

　　反正好言不勸該死的鬼。

　　現在的難民，比之惡鬼還要恐怖幾分。

　　他們看見，原本跟随着隊伍一起逃難的，有人挑着筐子，坐着他的兩個孩子，可時至今日，那兩個孩子卻不見了。

　　大人的肚皮卻是鼓鼓囊囊的飽了。

　　金枝知道這樣的日子，人性泯滅是必然的。

　　陸晚還忙着給霍大夫人治病，一罐又一罐湯藥下去，偶爾還能在林子裡就地取材，一番捯饬一罐湯藥也就出來了。

　　他們原本是想着去找一個庇護所的，聽說太春山就有一個由太春城建立起來的庇護所。

　　那裡有糧食，有幹淨的水，還有溫暖的棉衣穿，至少到了庇護所，他們也就不用整日在外面奔波流浪了。

　　哪怕是日子苦些也沒關系的，再苦能苦得過逃難的日子？

　　“郭叔，繼續往前走，咱們都打聽好了，太春山腳下就有一個庇護所，要我看她就是不想讓咱們好！”

　　因為她在馬車裡睡了大半個月了，雖然比起那些個難民是好了不少，但她自小嬌生慣養，睡得那都是千工拔步床。

　　又大又軟，馬車哪有床軟。

　　等她到了庇護所，還有用銀錢搞不定的事情？

　　“可是……”其實郭叔還是偏向于金枝的，那小兄弟一路探點過來，他們都沒有遇到山匪叛軍，相對安全。

　　“不是都說了前面有個庇護所嗎，你們難道不想休息？”

　　不怪他們這麼着急想要找到一個庇護所，實在是因為叛軍攻城的速度太快了，整個邊城幾乎都淪陷了，他們走了一個半月都還沒有走出邊城。

　　要是叛軍來襲，他們這些人都會死，尤其是他們霍家，隻怕是會死得更慘。

　　當初爹拒絕給慶王提供财物，隻怕是已經惹惱慶王了。

　　“前面的确是有一個庇護所。”金枝說。

　　“看吧，連她自己都說前面有個庇護所了，她這人就是心思陰暗不想咱們好過！”

　　“郭叔，我們走！”

　　難民們看霍家都要去庇護所了，他們也下意識跟着去，沒有人會相信金枝的話。

　　“你們要去的話，别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庇護所已經淪陷了，難民們全都在太春城，那裡的難民來自四面八方，什麼樣的人都有……”

　　“你閉嘴！我們還用不着你來提醒！”霍傾現在一點兒都不想看見金枝，更不想聽見她的聲音。

　　“小姐。”郭叔過來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霍傾憤憤放下簾子不說話了。

　　霍大夫人這些日子好了不少，但依舊無法自己形容，但至少她現在能夠擡動自己的手指了。

　　所以在陸晚進入馬車時，她第一時間用那雙幹枯沒有生命力的手，抓住了陸晚的手腕。

　　她喉嚨裡費力地發出聲音來，似想要對她說什麼。

　　“什麼？”

　　陸晚俯身下去聽。

　　她嗓音太過于嘶啞了，那喉嚨像是被塞入了無數幹草，每說一句話，都能讓她喉嚨感受到如刀割一樣的疼。

　　她緊緊拽着陸晚的手，在她掌心裡塞了一個東西，冰冰涼涼的，也不知道是什麼。

　　“謝……謝謝……”

　　她費力地說出兩個字來，幹枯的面容依舊沒有生機，隻是那雙眼睛格外明亮。

　　她活不長的。

　　就算是有人給她看病，她也活不長。

　　“夫人，這是我家自制的藥丸，若是覺得熬不住了，就吃一粒吧，至少……”

　　“會讓你舒服些。”

　　霍大夫人輕輕閉眼，似是說了這兩句話，她都累得不行了。

　　離開馬車後，霍傾狠狠瞪着她：“我娘同你說什麼了？”

　　她娘應該開不了口吧，也不見得她說話。

　　陸晚對這個沒禮貌的大小姐沒啥感覺，隻當她是被家裡長輩嬌慣壞了的。

　　此番也起了捉弄的心思：“你娘啊，她對我說了可多可多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們霍家還有這麼多精彩的事兒呢。”

　　霍傾立馬就緊張了起來，半個身子都幾乎探出了馬車來。

　　“我娘到底給你說了什麼！”

　　陸晚撇撇嘴：“說了很多啊，想知道啊，問你娘去！”

　　“站住，你給我站住！”

　　陸晚頭也不回就走，她們不打算去太春城，金枝都已經探好路了，再去太春城，那不是找死嘛。

　　霍家頭鐵，那就讓他們去撞一撞咯。

　　别到時候糧食被搶，還要來她面前哭，她可不喜歡看見有人在她面前哭，晦氣得很。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真的氣死我了！”

　　霍傾在馬車裡無能狂怒，坐在前面馬車裡的青年隻覺得頭疼，他這個妹妹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成熟點？

　　總是喜歡和人作對，出門在外以為誰都會像家裡的長輩一樣還讓着她嗎？

　　家裡人讓着她的很大原因，都是來自于他們共同的母親，霍大夫人。

　　沒有了母親，霍傾啥也不是。

　　“她就是個潑婦，一個沒教養的潑婦！”

　　“哥，你不是說太春城有爹的朋友嗎，咱們隻要去了太春城，就一定會有地方住的，對吧？”

　　青年剛剛沒有反駁的原因就是這個，太春城他早些年跟着爹做生意來過，算是比較熟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