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給她喂了碗糖水,她吃著卻沒覺得有甜味。
錦朝疼得大汗淋漓,丫頭拿著帕子不斷地幫她擦,孩子卻沒有絲毫動靜。
她睜開眼看著承塵上的花紋,不住地喘氣,穩婆還在安慰她,丫頭端著熱水進進出出,裡頭忙碌得很。
采芙進來握住她的手:“……夫人,三爺回來了,就在外頭等著呢!
”
錦朝反握住她的手,指甲不自覺掐住采芙的手背。
采芙一聲不吭地任她握著。
……
俞晚雪也趕過來了,東廂房外面已經等了許多人。
陳曦被嬤嬤抱著,不住地朝東廂房裡張望。
王氏和葛氏也守在一邊。
陳彥允這時候剛回來,快步朝東廂房走來,身後還跟著一群人。
陳老夫人忙迎上去拉住兒子的手。
隻要有兒子在這兒,陳老夫人就找到主心骨了,有兒子拿主意,一切都不會錯的。
她看到陳三爺回來的時候就松了口氣。
陳彥允把情況都問清楚了,什麽時候發作的,情況如何了。
聽說生得艱難的時候,他眉心緊皺,語氣一沉:“這頭胎疼一兩天是常有的。
她是為何不好生?
”
陳老夫人歎道:“……穩婆說她有些使不上力,錦朝肚子太大,恐怕孩子也長得好,不好出來。
”又說,“我派人去請季大夫過來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
錦朝的肚子確實要大些,他本來就有些擔憂……
陳彥允搖頭說:“請季大夫過來可能沒用。
”他沉默地斟酌了片刻。
轉頭吩咐陳義:“備快馬,立刻去東交民巷請郭太醫來。
”
“郭太醫擅長婦兒之術,宮裡的嬪妃生產時都是他看著。
”陳彥允給陳老夫人解釋,又說,“娘,您也在這兒守了半天了,眼看著天都黑了,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這裡有我看著,不會有事的。
”
陳老夫人苦笑著搖頭:“回去我也睡不著。
晚上還要派人過來問,也太麻煩!
”
陳彥允沒有辦法,隻能讓人辟了東次間旁邊的房間,讓陳老夫人先去休息。
她最近身子不好,年齡又大了,恐怕禁不住折騰。
等到陳老夫人離開了。
江嚴才低聲道:“三爺,這太醫院和禦藥房,一向是把持在長興候手裡的……郭太醫會不會趁機……”
太醫院人多混雜,所以陳家的人平日看病,都不會找太醫。
“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管這些。
”陳三爺說。
聲音放低了些,“他要是敢動什麽手腳。
我必定不會放過他,他應該知道輕重。
”
錦朝上午巳時開始發作的,現在已經是傍晚酉末了。
陳彥允站著東廂房外,他能聽到裡頭的動靜,穩婆們說話、丫頭們幫忙,還有顧錦朝的痛吟聲。
應該是痛極了,不然她不會忍耐不住的。
……產室汙穢。
他不能進去陪著她。
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陳彥允深吸了口氣,轉身去堂屋的書房裡等著。
在這裡聽著她的聲音。
總是忍不住想進去看看她。
錦朝又一向倔強,肯定不想他看到自己那個樣子……雖然他很想在旁邊陪著她。
江氏生頭胎的時候,他還在詹事府裡任職。
陳老夫人派人來知會了他,他當時公務在身也沒有立即趕回去,等到他回去的時候,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薛姨娘生產的時候也很順利,還是江氏抱著孩子來給他看。
陳彥允抄了一頁佛經,就聽到外頭有馬車的動靜。
郭太醫過來了。
他剛才也沒有靜下來,忙放下筆走出去。
聽到是陳閣老的夫人生產,郭太醫自然不敢怠慢,忙收拾了箱籠就過來了。
聽說了顧錦朝的狀況之後,郭太醫寫了方子重新配了一副催產藥,又接連叮囑:“再喂一回參湯,但是年份不能太大,最好是二十多年的人參,煎得濃濃的服下。
”
江嚴立刻拿著方子去給季大夫看過了,確認沒有問題,才派人去煎藥。
陳三爺問他:“依你之見,會有兇險嗎?
”
郭太醫有些為難:“下官也不好說……但看尊夫人的體質了。
不過孩子遲遲不下來,大人孩子都很兇險。
現在已經開宮口了,若是再過三個時辰沒動靜,就……”他不敢再說下去。
陳三爺閉了閉眼睛,立刻往東廂房的方向走去。
顧錦朝又被喂了一次湯藥。
她側過頭,問穩婆:“……不是剛才就開了嗎,現在……怎麽樣了?
”
聲音都比剛才弱了許多。
宮口隻開了一點,但是卻不再打開,孩子也沒有下來。
她下腹疼得太厲害了,自然就沒有什麽力氣了。
穩婆聽得心裡一顫,笑道:“您放心,這副湯藥下去就好了!
”
顧錦朝現在不相信她的話了,她知道自己沒有力氣了,這不是個好征兆。
她緊緊抿住嘴唇,突然覺得心中酸澀!
前世生孩子也沒有這麽難!
她好不容易過著平穩安寧的生活,難道……難道上天就見不得她過得好嗎?
這個孩子怎麽如此命途多舛,要是她有個意外……孩子也保不住。
那陳三爺怎麽辦呢?
她因為難產而死,陳三爺又要重蹈覆轍,被別人害死嗎?
陳家從此潰散,一切都沒改變……
顧錦朝必須命令自己不能抱著這種想法!
她應該相信一切都會好的,她會好的,孩子也是……雖然想是這麽想,她的眼淚卻忍都忍不住。
……
陳三爺又等了半個時辰,產室裡沒有太大的動靜。
他終於提步往產室裡走去。
守在門口的孫媽媽嚇到了,阻止都沒來得及。
顧錦朝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走進來。
面容不見不見一貫的笑容,顯得十分冷峻。
他不說話不笑的時候,總是讓人很害怕。
顧錦朝的眼淚又湧出來,她低聲說:“您快出去!
您……不能……這裡不行的。
”
“我知道。
”他一如既往地柔聲安慰她,“我在這裡陪著你。
”
如果不是情況危急,他應該不會衝動到進來陪她的。
顧錦朝心裡又沉了一分,緊緊拉住他的手:“是不是……是不是不好……”還沒等他說,顧錦朝就忙道,“不準……瞞我!
我想知道。
彥允……”
她第一次這麽喊他,聲音卻好像立刻要哭出來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
陳彥允反握住她,喉嚨發堵有點說不出話。
過了好久,他才平靜下來:“這裡有我在呢,就算是不好。
也不會有事的。
”
顧錦朝感覺到他手心的汗,忍不住心頭的酸澀:“我……要告訴你。
陳彥允,從我嫁給你開始,我就很高興……我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我原來都過得不好……”
嫁給陳三爺後,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好的日子。
前世的悔恨落魄,這一世的勾心鬥角……她曾經心防太重。
但是現在她依賴他。
信任他。
早已經不在有防備了,如果他以後要傷害她。
她完全抵擋不了。
陳三爺說不出話來,俯身親了親她的臉。
他的聲音也沙啞了:“我都知道……”
他有的時候,不太喜歡自己這種性格。
什麽都要忍住、克己。
等他悲傷憤怒的時候,都完全看不出來,但其實他內心已經極度壓抑了。
他現在要維持冷靜,卻連手都在發抖。
顧錦朝平時要是這麽和他說,他必定會高興。
現在卻覺得沉重得承受不住。
她自己哽咽了片刻。
忍著陣痛過去了,又繼續說:“……要是我有意外。
您要記住……以後要小心親近的人……不要去四川。
這是菩薩托夢告訴我的,我一直忘了跟您說……”
到了這種危急的時候,她也隻能用托夢做借口了。
“好,我不去。
”陳三爺親了親她滿是汗水的額頭,“你不要亂想,不會有事的……”
顧錦朝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緊緊握著他的手,覺得很安心。
……要是她真的活不過去,至少是死在他前頭的。
采芙等幾個丫頭已經淚盈於睫,卻不敢哭出來。
強忍著擦了擦臉,按照郭太醫的吩咐,再喂錦朝喝下一次參湯……
陳老夫人披著件外衣坐在床上,愁得睡都睡不著。
鄭嬤嬤端著燭台放在炕桌上,丫頭送了一盤松糕進來。
秦氏幾人已經十分困倦了,卻沒有人提出回去休息。
尤其是秦氏,心裡忐忑的不行……剛才郭太醫的話大家都聽到了,知道顧錦朝這胎有些兇險。
她心裡既希望顧錦朝能生下孩子,又希望她生不下來。
生不下來,最後清算的時候她難免被責怪。
要是生下來了,以後顧錦朝有了孩子做依仗,顧家才真的沒她什麽事了。
俞晚雪卻茫然地盯著燭火跳動,想起遠在肅寧的陳玄青。
別人的悲痛,其他人很難感同身受。
葛氏倒是哭哭啼啼的,被陳老夫人厲聲呵斥了幾句,嚇得連眼淚都不敢掉了。
王氏起身把松糕分給大家吃,隻有陳老夫人擺手歎氣:“算了,你們吃吧……”她實在是擔心顧錦朝。
要說情分,顧錦朝才嫁進陳家多久,情分倒是不深。
她也是憂心老三,他這一輩子過得不順暢,小的時候和老五最好,卻出了意外溺死了。
剛進詹事府的時候他父親就重病,等到他功成名就的時候,江氏又先行一步……別人隻看到他身居高位,哪裡知道他經歷過什麽,才到如今的地位。
屋子裡隻有更漏滴答的聲音,顯得悠長又寂寥。
外頭卻終於響起一陣雜亂,陳老夫人坐直了身子。
很快就有丫頭跑過來稟報:“回太夫人的話,夫人宮口繼續開了,穩婆正在接生呢,說沒有大問題!
”
陳老夫人聞言一喜,忙招手說,“快扶我起來!
”眾人都高興起來,一時間又是笑又是淚的。
丫頭服侍著她穿了鞋,眾人便一同往東廂房外走去。
等到了卯時的時候,顧錦朝生下了一個七斤重的男嬰。
ps:寫到這裡,作者君想說一句,我剛生下來的時候有八斤,簡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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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就說生我的時候太折磨人了。
從小就被叫小胖,直到現在瘦下來,這個稱呼都還沒有消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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