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景淵清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五德學說
孔雀海的海水色彩缤紛,在天光的照耀下顯得極為美麗,李曦明駕光飛行,神色略有些凝重,顯現出幾分沉思來。
他急急忙忙出來,本是為了處理鎮濤府,九邱的确要去一次,卻遠遠不至于這樣急迫,可到了島上一看,隻覺頭皮發麻,不敢邁步入内,好在有這麼個借口,當即把李阙宛帶出來。
一路上聽了李阙宛的陳述,李曦明唯有苦笑了:
“世事難料…當年請劉前輩來島,本就想過會引來不好的東西,不曾想果真應驗。
”
李阙宛聽了他的傳音,憂心他責怪劉長疊,忙回複道:
“劉大人這些年對我們很是親愛,也非是他有心……”
李曦明見她誤會,搖頭道:
“可這事情怪不得誰,如若沒有劉前輩守在東海,鎮濤府至今也是保不住的…更沒有多年以來的【頸下羽】供養!
”
鎮濤府這些年發揮的作用着實不小,收集的【壁沉水】堪稱海量,一池一池地收容到了東海【壁沉水】價格飛漲地步,若不是一旁還有況雨真人以她的名義收集,非到引人注目的地步不可。
後來【壁沉水】幾乎收不到多少,可在漫長的時間積累下來,李曦明再拐彎抹角又向金羽換取兩次【玄介花葉】,前後共計四次後仍有兩枚【頸下羽】身上備用,更别提用于換取的靈資,前後所得靈資貴重,不亞于二三道靈器。
他隻憂心道:
“我看…他說要找龍屬,不是沒有緣由的,盡力滿足他就是,讓他們這些貴裔自己鬥去,趕緊從島上離開…”
李阙宛仍有些不安,答道:
“如果出了什麼事,隻盼着龍屬不要遷怒我家,如今我們看出來也隻能當做看不見,夾在兩者之間,真要遷怒,也是躲不掉的。
”
李曦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答道:
“遷怒不得,他們不會刺激明煌。
”
李阙宛沉思點頭,李曦明則在心中盤算一陣,竟然不知道有些話該不該說了。
李家如今最清楚自家處境的,無非是李周巍和他李曦明,李阙宛心性堅韌,性情柔和,還能聽些,可李绛遷心思極多,李曦明反倒有些不敢談了,心中歎起來:
‘讓周巍自己決定罷…我且緘默就是。
’
他棄了心思,心底的憂慮更多了,哪怕借口提了,隻能匆匆往九邱趕,出了這種事情,怎麼也是安定不下的,一咬牙,終于是下定了決心:
“本想着不好打擾周巍,可這事情已經危及鎮濤府,甚至有可能危及根本…恐怕還要見他。
”
于是帶着李阙宛在孔雀海中飛了一陣,并未徑直前往九邱,而是往一路到了東阿王海,海底一鑽,尋了一隐蔽處,正是當年在地底煉制寶丹之所。
他當年收拾得幹幹淨淨,此地沒有任何丹藥留下的氣息,李曦明随意将此地閉鎖了,探查了周邊無人,囑咐李阙宛就地修行,便騰身而起,飄飄然往日月同輝天地去。
俄而眼前金白參差,那日月同輝的景象和平穩至極的靈氛又浮現而出,李曦明下了閣樓,四下裡一片光明,便見那院中閣台上端坐的男子。
李周巍卸了甲衣,着了一身灰色道袍,長發少見地披散而下,靜靜地盤坐在台上,仿佛一隻盤踞在台上打盹的老狻猊。
李曦明這才想起他的甲衣放在栀景山的火煞裡修複了,可說來奇怪,去了那一層威武的玄甲,眼前的晚輩好像反而更叫人不安。
李曦明多踏了一步,那雙金瞳立刻警覺地睜開,一汪冰冷的金色從幽深的院庭之中照出來,落在李曦明面孔上。
“明煌!
”
這一聲輕喚叫台上的白麒麟消失了,李周巍站起身來,一隻手将自己的長發束起,一邊客客氣氣地道:
“叔公有何吩咐。
”
李曦明歎了一口氣,答道:
“出了些麻煩事!
興許要你出去看一看…”
他急急将前後的消息道了,聽得李周巍目光漸漸凝重,邁步而出,第一句話便道:
“劉長疊寫信回來,可有提及複勳求見龍屬之事?
”
李曦明答道:
“有…”
這讓李周巍微微點頭,答道:
“我傷勢痊愈的事情是絕密,對于接下來的布局有大用,不宜出關,一旦顯露于外,極有可能讓南北的戰争提前爆發…晚輩是不可能出去的。
”
他神色幽幽,答道:
“而【鎮濤府】的事情,也不難解決,如若劉長疊已經提過了,叔公此行便有借口——我當即手書一封,叔公一路去崇州,交給虺藥,請巡海使者去一趟鎮濤府,此事即可解決,我家還不用深入參與太多。
”
他微微擡手,從袖中取出一布帛,憑空以捏出一筆,以神通法力為墨,在布帛上書金字,正色道:
“我會以安排身後事、扶持妖王照顧我李家晚輩為由,白龍祧不會拒絕。
”
李曦明安心點頭,李周巍便點了墨,低聲道:
“而遂甯,叔公不必緊張,佯裝不知即可,我本要去見一次青谕遣,心中已有數,隻遣他去閉關,估摸着個五六年,自有安排,如若是外頭的東西,再除不遲。
”
李曦明聽到此處,明白他必成神通的心思,沒有去問倘若五六年間出了事怎麼辦,原本憂慮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擡眉看了他一眼,答道:
“我去求一枚【明真合神丹】回來。
”
李周巍頓了頓,終究點了點頭,李曦明則默默将那親筆信收起,聽着李周巍提醒道:
“此地陰陽均平,落在布帛上有痕迹,畢竟是要給龍屬的,叔公出去後将之放一放,不急着給。
”
李曦明點點頭,快步出去,一路走到台階前,遲疑了片刻,回頭來望,這晚輩已經端坐台上,如一尊神像。
……
洞府中火脈洶湧,李阙宛等了許久,才見李曦明踏虛而現。
這位真人面色自然,似乎是放松了許多,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
“放心罷,都處置好了。
”
于是騰起光來,一路向外飛馳,看着李阙宛滿面疑惑,反倒去安撫她,答道:
“你不在鎮濤,哪怕這紫府大陣丢了也是無妨的,這一處是九邱道統,主人家是元道真人,一定要本分禮貌,談起什麼事,真問了你再答。
”
李阙宛果然略有緊張,鄭重其事的點頭,李曦明則笑起來:
“我當年重傷逃難至此…你們說東遊來着,那就東遊吧,這位九邱主人對我頗為照顧,給了一味靈火給我,你要打好印象,我今日也要試探試探,今後出了什麼事情,你流落海外,最好也可以來這裡問一聲。
”
李阙宛原本鄭重其事的表情立刻垮下來,抿了抿嘴,低低地應他。
一别數十年,九邱山依舊一片紫紅,楓葉在海風中刮起陣陣波濤,李曦明在山門前等了等,見着一位老人正從山間的小徑之中下來,笑着行禮:
“昭景道友,好久不見!
”
這老人正是當年的苓渡老真人!
這老真人雖然修為也不算高,可生得仙風道骨,面容慈祥,令人望之心安,李曦明笑了笑,心中稍定,答道:
“見過老前輩…昔年不懂事,多有叨擾…”
苓渡笑着搖頭,請他上山,答道:
“這是哪裡話…”
兩人寒暄一陣,到了這楓樹林下,當年苓渡與後绋對弈的石桌仍然擺在山頂,看得李曦明心中暗歎,稍稍移出一步,在側面坐下。
苓渡看在眼中,搖頭不語,李曦明默契地不去提太陽道統的事情,接過老人送過來的茶,道:
“這次來…要問一問貴道【坊晰妙露】的事情——我家得了個好晚輩,修的正是少陰一道,我為他謀一謀将來…”
苓渡一擡眉,頗有興趣地道:
“修的是…”
李曦明道:
“『香俱沉』。
”
“難得!
”
苓渡贊了贊,把手裡的茶放了放,笑道:
“這事不難,可是要為他求神通突破?
是要在池中為道友留一個位置了?
”
李曦明當年在【坊陰池】中修行,本就感應到此地可以清醒靈識,對突破神通頗有幫助,可他沒有想過對方這樣大方,隻是求一味池水,聽了這消息,浮現出驚喜之色,問道:
“老前輩大恩!
我本隻是求一份妙露而已!
”
苓渡失笑搖頭,正色道:
“坊陰一池,少陰重而清炁沉,不是誰都能在裡頭突破的,能夠凝聚【坊晰妙露】這等靈資,本就是專門供給『少陰』一道的修士修行。
”
他輕輕敲了敲桌面,便見一位修士匆匆走上來,向着兩人拜了,苓渡吩咐道:
“去取玄盂,把你大師兄叫上,等着子時解凍,打一盂【坊晰妙露】來,送到此地。
”
他轉過頭,道:
“【坊晰妙露】本是帶不出這池的,隻是我家道統研究了這麼多年,也略有收獲,手中有一【丹隽玄盂】,乃是用少陰和清炁的寶物打造,持起此物,可以短暫運送,隻是仍不能長久保存,”
他笑了笑:
“隻是【丹隽玄盂】是一道靈胚,是我徒弟在溫養,道友用完此物,記得将玄盂送回。
”
“多謝!
多謝!
”
李曦明鄭重其事地點頭,若是放在當年,他一定會為對方随意借出靈胚而驚歎,如今見的世面多了,反而覺得正常——他們這一類的道統,從古至今,不知積累了多少好東西了。
‘此行路途遙遠,到時候讓郭南杌跑腿就是。
’
不過李曦明自然不會白拿他家的東西,當即從袖中取出一盒來,正色道:
“這是一味【滄州虺鱗】和一味【頸下羽】,交還給道友為補償,一是答謝【坊晰妙露】,二來也是感謝當年救治之恩!
”
李曦明見面便說當年不懂事冒犯,并非沒有緣故,當年不明白【坊晰妙露】增長神通有多麼珍貴,如今卻已經清清楚楚…要知道司馬元禮增長神通煉的【空袖玄道散】用的可是【空心玄桑】,那是靈物!
這樣一來,【坊陰池】凝聚多少一定是有數的,自己當年用【谷風引火】吸納了不止一個人的份額,人家豈會不知?
“道友真是客氣了。
”
見了李曦明的舉動,苓渡笑着多看了他一眼,搖頭将靈資推回去,答道:
“【坊晰妙露】在【坊陰池】中才有增長神通的用處,更多的功效其實在這池子,否則你一位築基的晚輩,我何必給你一整盂?
不必多心。
”
“而【坊陰池】,道友也莫看得太重…【坊陰池】固然可以清醒神識,可神通突破乃是自然天理,蒙昧浮現,【坊陰池】照樣驅逐不得,心魔加身,更是自家的事情!
”
李曦明這才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點頭,不去碰桌上被推回來的東西,當下察覺到這是個機會,佯裝不甘,答道:
“蒙昧,果真除不去?
難道古今這樣多的修士,這樣多的大能,難道沒有一個先例麼?
”
這顯然是在暗暗問自家的東西,隻是極為自然,苓渡撫須,稍稍停頓了一會,問道:
“卻也并非如此,道友可曾聽說過…武関遺産?
”
李曦明擡了擡眉,做出頗感興趣的姿态,聽着老人家道:
“三玄道統,各有其道統,理念不一,兜玄道統,極早極早時有一位大人,号為武関,乃是最早提出廢去五德學說,改立清邃六行論的人物,祂居清炁閏位,乃是古魔道四祖之一。
”
“祂留下過一份遺産,乃是祂座下位别所化,得到這份遺産鐘愛的人,能得諸多玄妙,其中之一,就是削減蒙昧,擡舉升陽。
”
李曦明聽得皺起眉頭來,難以理解,問道:
“廢五德學說?
五德乃是天地之理,還有廢除一說?
”
苓渡搖頭,答道:
“火德、水德…這些都是各個道派裡統一的名字,可水火之間又有什麼關聯呢,憑什麼五行合稱五德?
你曾聽說過土德有五土,卻又有第六土青宣,青宣又是并古,是也不是?
”
“歸根到底隻是世人習慣如此稱呼,在更高位人的眼中,果位或高或低,有些近,有些遠,并沒有一個大類,或者說可能有,可仙人仙君互相之間并不能完全認可,從此便沒有了。
”
“古代天下安甯,不是生死之争,而是道統之辯,修真之事來往交流,慷慨分享自家道藏,諸多學派争鳴…這些學說便傳遍天下。
”
他看了看李曦明身後的李阙宛,饒有趣味地笑道:
“比如『全丹』那位,把三巫二祝稱為『素德』,位于第六德,号稱『全丹』為『素德』之元胎,『素德』為『全丹』根性,至今也是有傳承的…各家有各的學說,以便更好的梳理自家的功法,方便後人修行…祂也是支持廢去五德學說的人物之一——你如果是個『全丹』修士,用…【全丹素德論】來理解天地玄妙、物性之變,一定比五德學說更從容!
”
李阙宛若有所思地擡了擡頭,明白對方是在點醒自己,聽着老人道:
“紫金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遊離在五德十二炁外的諸多道統并稱『并古法』,雖然修行并沒有問題,可也正是紫府金丹道起源時急功近利、底蘊淺薄的象征。
”
“正是因此,青宣既是第六土,也是并古,并不沖突!
”
本章主要人物
——
李曦明【紫府前期】
李阙宛『候神殊』【築基巅峰】
苓○渡【紫府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