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全亮,朦朦胧胧的。
宋秩根本不管被丢過來的至晉,從小吏手中抽出了火把,借着光尋霍以骁。
“殿下!
殿下呢?
”宋秩喚着。
這幅着急模樣太過真切,要不是霍以骁幾人知道宋秩參與了做套,都會被他的着急給糊弄住。
霍以骁亦說不準宋轶是真沒有看到他,還是看到了裝沒看到、好表現出這幅急切來,被宋秩喚了幾聲,幹脆自個兒站了出來。
“在這兒呢,”霍以骁緩緩道,“宋大人緩口氣吧,官帽都歪了。
”
宋秩聽見身側聲音,趕忙掉轉頭,湊近了上下打量霍以骁。
衣着算不上整齊,外頭披着的衣服似是徐其則的,但看得出來,沒有受傷。
宋秩忙又問:“夫人可安好?
”
霍以骁朝溫宴的方向指了指。
宋秩順着看過去,溫宴披着頭發,裹着一薄毯。
溫宴沖宋秩擠出了一個笑容:“讓大人見笑了,本想在其他房間裡休息一番,又擔心離開了這兒,隻與嬷嬷兩人,萬一還有其他歹人,就被人逮着機會了。
”
“小心為好、小心為好,”宋秩忙道,“這麼大的狀況,殿下與夫人沒有受傷,可真是太好了。
哦,剛才殿下說,我這官帽歪了?
”
宋秩把火把交出去,擡手整了整帽子,嘴上自言自語一般:“歪就歪了,沒掉就是萬幸,弄不好,不止帽子,連腦袋都得掉。
”
後怕不已的,還有剛剛醒來不久的徐公公。
徐公公奉旨随行,卻不伺候霍以骁和溫宴跟前,說白了,就是皇上出了個人看着霍以骁,免得霍以骁突然想一茬是一茬了。
不得不說,霍以骁還是給了徐公公很多面子的。
禦書房裡做事的内侍,都不容易,霍以骁向來對他們很客氣。
入夜時,徐公公引了甜湯,沉沉入睡。
他的房間離霍以骁這兒不遠,隻隔了幾間,現在也燒塌了,可他竟然在睡夢裡毫不知情。
得虧徐其潤在火燒到跟前時把他從房間裡抗了出來,要不然,他這條命就沒了。
當然,要徐公公說,這把火燒成這樣,他竟無知覺,到了皇上跟前,也得倒大黴。
不幸裡的大幸,火雖滅得慢,但人都逃出來了。
後怕萦繞了一陣,情緒漸漸穩下來時,徐公公心中剩下的就是疑惑。
他為何會沒有醒?
外頭這麼大的動靜,他聽不到,徐其潤抗他出來,他不知曉,被放在院子裡那麼久,他才睜眼。
這絕對不正常!
往常若與皇上守夜,那是一丁點細微聲音就得立刻爬起來,分辨皇上狀況的,絕不會昏睡。
徐公公下意識道:“迷藥?
被藥倒了?
”
霍以骁看向徐公公。
他特意沒有讓人把徐公公叫起來。
等該到的都到了,才是徐公公醒來的好時機。
“那得問問這個放火的了。
”霍以骁道。
至晉蜷縮在地上,見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恨不能有個地洞把自己邁進去。
宋秩上前:“驿卒裝扮?
年百戈呢?
給我認認這不要命的!
”
癱坐着的年百戈一個激靈,手腳并用地爬過來,揉了揉眼睛,盯着至晉看:“宋大人啊,我們驿館沒有這個人!
他不是我們驿館的!
”
宋秩氣道:“你撇得倒幹淨,你給我看仔細了!
”
年百戈湊上前去,喃喃道:“好像有那麼點眼熟。
”
徐其潤哼了聲:“就隻是眼熟?
你瞧好了,這難道不是你那給大殿下當親随的表侄兒至晉!
”
年百戈的腦袋懵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小時候的模子?
徐公公亦吃了一驚。
至晉?
!
他趕忙上前要看清楚,見至晉要把腦袋埋起來,徐公公伸手掐住至晉的脖子,把對方的臉擡了起來。
隻是,他畢竟剛中過迷藥,手勁兒不比平時,沒有擡多久,就被至晉躲閃開了。
徐其潤看到了,揪着至晉的頭發,把他扯得無法低頭。
徐公公甩了甩手:“埋什麼埋!
有你埋土裡的時候!
”
一面說,他一面觀察。
眼前的人極其狼狽,臉上沾了血污,應是被他自己胳膊上的傷口抹的。
看起來三十出頭,還有一圈胡子。
與徐公公印象裡的至晉長得不怎麼像,也年長許多。
至晉也就二十。
不過,再仔細一看,漸漸就能尋到至晉五官的影子了,然後,越看就越是。
毫無疑問,至晉本人!
徐公公心裡驚訝極了,這裝扮真是下了工夫了,若非這麼盯着看,路上迎面遇上,他都想不到對方身份。
“你放的火?
”徐公公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大殿下交代你做的?
”
至晉沒有答。
年百戈先撲了上來,重拳捶打至晉:“你個黑心腸的東西!
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麼害我?
家裡上下這麼多口人,你自己尋死你還拽上我們!
幾家人當初花銀子給你謀前程,你拖着我們走死路!
你個狗東西!
我在甯陵縣幹了這麼些年,功勞沒有,禍事起碼也沒有。
早知道你借我的地盤、幹要命的勾當,我還不如躺着混日子!
”
年百戈越說越氣,一口氣沒有接上,險些厥過去。
宋秩則指着年百戈道:“你往日混着躲閑,難得你主動往衙門請纓,我念你言辭懇切,也算是浪子回頭,才給了你這番機會!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你敢說,你一點兒都不知情?
”
年百戈急得說不出話來,隻一個勁兒搖頭。
年百戈的婆娘沖出來跪倒在宋秩前面。
她一直站在邊上,不敢吭聲,待發現那兇徒是表侄兒,她也隻能在心裡憤恨。
此時見宋秩疑心丈夫、而年百戈又無法自辯,她才不得不出來說話。
“絕對沒有和這混賬串通!
”她哭着道,“砍頭的事,誰陪他發瘋?
他不想活,我們還要活啊!
他信上勸着我男人上進,借此機會,改一改在老爺們心中的印象,往後驿館才能做好,多攢些銀錢。
我當時還當他是個好的,一力勸說男人努力,誰知道、誰知道……
對!
那封信我還收着,在我屋子裡,我拿來給老爺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