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呼哧呼哧喘着粗氣,阿滿聽見腳步聲兒起身退去一邊,把空間留給衛澤成,棺椁裡躺着的是他親妹妹。
作為一個侯爺,他肯定不喜歡别人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
甲胄撞地發出沉重的響聲,沈峥低着頭燒着紙錢,聽見聲音沒有扭頭,隻說:“大舅,我把娘接回家了。
”
“嗯!
”發酸的眼眶到底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衛澤成哽咽着擡手重重拍在外甥肩膀,“好樣的,不愧是玉嫣的兒子,你娘一定很開心!
”
眼淚落在地上,洇出一團濕痕。
甲胄落地,衛澤成認真對着棺椁磕了三個頭,“妹子,哥哥對不起你,這麼多年才找到你,你小時候最是嬌貴,這麼多年肯定很怕吧。
不怕啊,以後再也不用怕了啊……”
衛澤成哽咽的聲音從月升講到月落,直到衛尚不得不進來打斷,“侯爺,該去軍營了。
”
“舅舅去吧,遼安軍是衛家人世代心血,娘肯定希望它越來越好。
”再開口沈峥聲音啞得厲害。
衛澤成點頭,起身踉跄幾步才站穩,看着外甥倔強的背影,衛澤成到底開口勸道:“自己身子重要,你娘在天有靈肯定最在意你。
”
親人的去世不是一陣暴風雨,而是心底一輩子的陰雨綿綿。
停靈的第二天,空法大師帶着烏華寺的和尚趕了來,他沒問靈堂裡躺的是誰,隻做好招魂、送魂儀式。
梵音在衛家上方響了三天,香火氣在衛家久久彌漫不散。
第四天天還沒亮,四下都是漆黑一片,衛家門口馬車陣陣,蓋着白布的棺椁被安穩安放在雙馬并行的車架上,一輛輛馬車随即動起來。
阿滿微微掀開車窗簾,看着衛宅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化為一個黑點消失不見。
直到離開這裡,阿滿心裡滋味不明,腦海一件件事兒像是放映電影一般,随後苦笑一聲兒。
“怎地了?
莫不是生出感情來了,不想離開了?
”白老頭靠在車壁上,看着一本醫書,正是他師傅留給自己的那本關于巫蠱之術的書。
“呵!
怎會!
希望一輩子都不見了,在這裡沒有發生一件好事!
”
白老頭呵呵笑起來,挨了白眼笑得更歡了,阿滿嫌棄的不行,想趕人:“崔嬸嬸不是給你安排了馬車嗎?
你和我擠在一個車廂幹什麼?
”
“我樂意!
”
“我不樂意!
”
逗了一會兒嘴,阿滿嘴角的笑多了起來,擰着的眉頭也松了幾分,看着毫不猶豫跳下車的白老頭,阿滿眼裡都是笑。
她知道白老頭是故意逗自己開心的,這幾天衛家氣氛壓抑,她心情也不好。
要說對衛玉嫣有多少感情,倒也不至于,畢竟素未謀面,聽說那些事兒,她也隻是心疼峥哥,和對世事無常的感歎罷了。
可看着日漸消瘦的峥哥,她的心還是不可自拔地開始疼了。
視線越過晃動的青布簾子,晃動間一抹黑色堅挺的身影進入眼睑,烏黑頭發用簡單黑色發帶條高高束起,長長發穗随着馬匹微微晃動。
從前就覺劍眉星目菱角分明的臉,經過戰事和家事的曆練,更添了幾分淩厲和沉穩,線條分明的下颌線此刻看起來也更加冷了。
阿滿無聲歎一口氣,自從找到衛玉嫣屍體以後,短短幾天峥哥越發沉默了,也瘦了。
阿滿正要放下車簾,背對她的人突然回頭望過來,狹長丹鳳眼裡的冰雪頓時融化了,繃直的嘴角有了柔和的弧度。
圓圓杏眼裡的心疼來不及收起,男人眼裡的安撫之意已到達,阿滿也不由跟着露出一個微笑,招招手紅唇微微開合,無聲說了一句話。
“小姐和姑爺說什麼呢?
”團玉心裡好奇的不行,看小姐已經放下了車簾,她又納悶,“怎麼不說了?
小姐這幾天明明那麼擔心姑爺呢,怎麼不多說幾句,或者叫姑爺來說說話啊?
”
團玉簡單的腦子裡,沒什麼特别複雜的,隻覺得明明這麼擔心了,怎麼不多去關心關心呢?
“你這丫頭懂什麼?
”阿滿點點團玉額頭,“無論關系多好,人都是需要獨處的時間呢,心裡也都有一些事兒需要獨自消化的。
”
再說她了解峥哥,不用多說什麼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心意。
這個時候,默默陪在他身邊就好,讓他知道她在就好了。
人死燈滅,這時候說再多的安慰的話都是徒勞,一場傷心總是難免的。
“嘭嘭嘭……”主仆倆正說着話兒,車窗外突然傳來馬鞭敲聲兒,團玉掀開車窗簾探頭去看,驚喜的呀一聲兒,回頭歡快的對阿滿說:“小姐小姐,姑爺來了!
”
車窗外的沈峥聽到姑爺兩個字,眼底的歡喜更多了,每次聽他都是高興的。
團玉高興罷,發現姑爺還看着自己,她糾結又為難,微微扭身湊到阿滿耳邊嘀嘀咕咕,“來的時候老太太特意交代奴婢,不能留小姐和姑爺獨處呢。
”
說着話,團玉還摸摸自己的耳垂,嘟嘴道:“耳提面命的,奴婢耳朵可遭老罪了,現在想起來都覺着耳朵發燒呢。
”
不用團玉解釋,阿滿就能想到外婆單手叉腰一手揪着團玉耳朵叮囑的樣子。
兩聲悶笑傳出,一聲清脆一聲低沉,團玉看着笑得肩膀亂顫的小姐,小臉騰地燒起來,像是兩個紅蘋果蛋子。
氣悶的視線落到車窗外,沈峥裡面抿直嘴角,闆着臉看着人說:“下來!
”
不容拒絕的聲音,配上那一張極具傾略性的臉,團玉心裡一顫,腿不受控制就往車門口挪動。
走到門口意識回籠她頓步,擡眼不甘願地看阿滿,阿滿憋笑向人揮揮手,“沒事兒,你就放心吧,再說荒郊野外的,前後還有不少馬車,能出什麼事兒?
”
趕車的車夫在車廂被敲響的時候就很有眼色的嘞停馬車,這會兒看團玉氣鼓鼓的下來,他趕忙讓開,團玉啪一下就跳下去了,也不用人扶。
沈峥翻身下馬,走到團玉身邊時,說:“兩刻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