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家裡人愛吃這些,還有時不時給賀家和衛家送些過去,不賣勉強夠自己用。
耐不住李掌櫃軟磨硬泡,還有鐘姐姐寫信求賣給她寫,阿滿這才賣了一千隻,别的貨行來拉貨,都隻能買到普通熏雞熏鴨熏鵝。
“能進去看看嗎?
”
“能,鐘姐姐你捂好口鼻,裡面煙氣大,不小心就會被嗆。
”
沒什麼不能看的,看人準備好,阿滿娘拉開熏房大門,青白色濃煙立馬瘋狂湧出來,饒是心裡有準備,鐘含嬌還是被濃煙打個正着,嗓子癢了,鼻子也癢,眼睛都開始發酸。
阿滿一見,得!
不用往裡進了,開個門都受不住,進去黑布隆冬的熏房内,煙氣更重更難受。
一刻鐘不到,一行人在前院和熏房走了一個來回,遠離熏房,呼吸着冷冽空氣,鐘含嬌好受不少。
“太沒用了,還沒進去就被趕出來了。
”鐘含嬌嘲笑自己,又說:“不過我這張嘴是個會吃的,吃中了你家熏房這貴價雞鴨鵝。
李掌櫃買不着我總能買些解解饞吧!
”
上次貨行從阿滿這兒買了一千隻雞鴨鵝,她不知道這麼好吃,府裡就留下兩百隻,吃過一頓以後,再派人去問,另外八百隻已經賣完了。
“那自然了,鐘姐姐要是想吃,賣個幾十隻我也賣得起,就是我這點兒存貨,可供不起貨行,”阿滿笑伸手指指外面,“咱們出去轉轉?
離晚飯還有一會兒呢!
”
“好!
”
團玉背着
籮筐跟在阿滿身後,腰闆挺得直直的,芳嬸子剛才悄悄叮囑她了,不能給小姐丢人。
鐘夫人這次來,
除了車夫和護衛,還帶了兩個下人,自家阿滿也不能丢份兒啊。
袁媽媽跟在鐘含嬌身後,梅雪那丫鬟被留家裡收拾房間。
四人剛邁步,身後就傳來汪汪聲兒,再邁步又傳來汪汪聲兒,四個人停步。
鐘含嬌用帕子捂嘴咯咯笑起來,轉身指指狗窩裡的兩隻狗,對阿滿說,“你家這兩條狗是真靈性,這是喊你放它們出來呢。
我剛才從它倆旁邊走過,也沒有叫,可見已經分得清我不是外人了,要不放出來?
”
鐘含嬌求情,她挺喜歡毛絨絨的動物的。
“成吧,我看要是不放這倆出來,咱們是走不了了。
”
團玉得令跑過去把黑豆和地瓜放出來。
“黑豆、地瓜,過來!
”狗一放出來,阿滿就喊,本來直奔鐘含嬌的兩隻又搖着尾巴,壓着耳朵過來,一副讨好主子的樣子,鐘含嬌又被逗笑了,“這倆真聰明啊。
”
“這是自家人,知道沒?
下次見了不準叫,聽到沒?
”阿滿蹲下拍拍狗頭教訓,看這倆不再往鐘姐姐那邊撲,一行人這才踩着雪往村裡走。
雪還挺深的,一踩一個窩窩,兩隻狗也不怕冷,颠颠兒跑在最前面,時不時用嘴筒子拱拱雪下。
走到半道碰到接阿安和阿文回來的忠叔,車廂裡安安靜靜,阿滿不用看就知道弟弟們不在。
“阿安和阿文在村裡看小娃們逮麻雀,湊熱鬧去了。
”忠叔朝鐘含嬌點點頭,給阿滿解釋一句,看阿滿點頭
,又說,“你們玩着,我先回家幫桂芳做飯去。
”
他開團玉跟在阿滿身後,就知道沒人給桂芳燒火。
老茂這會兒估計還在作坊呢。
騾鈴聲遠去,鐘含嬌湊近阿滿打問,“桂芳?
這稱呼可有些親近?
”
“就是你想的那樣!
”阿滿沖她眨眨眼,鐘含嬌眼裡有些驚訝。
轉念一想又覺着正常在,芳嬸看着和她年紀差不多,老忠看着還沒有四十呢,兩人都是單着的,湊到一起也不奇怪。
想想人家這個年紀也能找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她心裡又想起了那個不知所蹤男人,心口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她有些後悔了。
她現在隻想知道人平安無事,别的她已經不奢望了,自己仗着雷震的喜歡,一次又一次推開人,她要是雷震
,她的心也早就冷了。
雷震離開兩三個月了,她隻希望他現在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着,開始冒出青煙,沒事幹的小娃和沒事幹的男人。
頂着寒風,背着籮筐和谷子出門,小娃跟在大人屁股後面,一個個裹得像企鵝,手裡拿着一根一臂長的木棍,木棍的一頭綁着一根繩子。
“阿滿出門那?
”
趙阿嫂出門潑髒水,看到阿滿先打招呼,視線落在錦衣華服的夫人身上,拎着髒水桶的手一頓。
“小嫂子好,我是阿滿的朋友,來村子裡轉轉,你忙!
”
鐘含嬌看出婦人的不自在,先開口打招呼,别讓人以為她不好相處呢,在鄉下就要适應鄉下。
别擺出富家太太的那副樣子,要不然隻能讨人嫌。
“啊,好好,你們慢慢轉,我家裡還忙着就先進去了。
”
“趙阿嫂,有空來家裡玩兒啊。
”阿滿熱情招呼,全當沒看見趙阿嫂的拘謹,還和平常一樣,“家裡花生多的剝不完,我和芳嬸幾個手都剝秃噜皮了,嫂子有空了,來幫幫忙,花生随便吃
”
“成,有空我就去!
”說起閑話,趙阿嫂放松下來,轉身進門,等沙沙腳步聲遠去,她又從門裡走出來。
美豔夫人大氅底下露出來的茜紅織金裙擺,一走一動間好似舞動一般,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低頭看看自己裹得像個圓冬瓜一般,灰撲撲的棉襖,又看看自己紅腫起來的凍瘡,手掌手背一樣的粗黑暗沉。
人和人真是沒法比啊,人家那白的發光的手,都是一天農活沒幹養出來的。
“媳婦,發啥呆呢?
”
男人的話傳出來,趙阿嫂又裹緊身上的棉襖,縮着脖子悶頭鑽回竈屋,這才是她的日子。
村裡這會兒已經熱鬧起來,婦人們在家裡忙着做晚飯,家家戶戶煙囪裡冒出青煙。
裹成球的小娃還有沒出去找活幹的男人,一個個縮着脖子從家裡鑽出來,在自家房前屋後的幾顆樹下,撐起籮筐,白的刺眼的雪地上撒上一把谷子或者麥子。
一場大雪,給山裡草樹蓋上厚厚的棉被,樹間低飛尋食鳥雀犯了難,黑漆漆的綠豆眼四處巡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