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欣院裡,王嬷嬷聽了來傳話的小丫鬟報喜,她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皺。
屋裡,蔣玉暖抱着娢姐兒,柔聲細語說着故事。
牛郎與織女,娢姐兒很喜歡這個故事,她其實不能全部聽懂,卻不妨礙她一遍又一遍讓蔣玉暖說給她聽。
劉孟海家的在一旁道:“姐兒這般喜歡牛郎織女,等将來無論是刻花瓜還是炸巧果,一定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
蔣玉暖笑了起來,又從頭開始給娢姐兒說故事。
王嬷嬷進了屋裡,見裡頭其樂融融的,她一時之間不曉得如何開口了。
這話說出來,蔣玉暖肯定傷心。
蔣玉暖擡起頭來,對上王嬷嬷猶豫的目光,她想了想,把娢姐兒交給了劉孟海家的。
等屋裡隻剩下她和王嬷嬷的時候,蔣玉暖讓王嬷嬷坐下,問道:“什麼事兒?
說吧。
”
王嬷嬷讪讪笑了笑,硬着頭皮,道:“剛剛柏節堂裡使人來傳話,說是郡主有喜了。
”
話音未落,蔣玉暖整個人都怔住了。
長睫顫顫,臉上的笑容無比勉強,許久才幽幽歎了一口氣。
“郡主懷上了呀,真快……”蔣玉暖的聲音顫得厲害。
王嬷嬷聽得心疼不已,趕忙寬慰道:“奶奶,他們孝期比您短上四個月哩,如今眼瞅着您和二爺也出孝期了,二爺待您又好,您莫要愁,好好調養身子,一定也很快就有好消息的。
”
蔣玉暖咬住了下唇。
她突然就想起了杜雲蘿又懷上的時候,她在柏節堂裡見那兩妯娌,當時腦海裡就有一個念頭——杜雲蘿有了,莊珂一定很快也會有的,孩子們就是手牽着手,一個接着一個來了。
可那是她們的,不是她的,她的肚子什麼時候才會有動靜?
她不是不疼娢姐兒,可蔣玉暖還是迫切想要一個兒子,一個能讓練氏安心,能讓蔣方氏不再對着她指指點點的兒子。
妯娌們都有了,她的肚子裡空空的,等過年時蔣方氏過來,蔣玉暖閉上眼睛都知道,等待她的是一場什麼樣的對話。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渾身發冷。
真的很冷。
柏節堂裡,吳老太君果真如她自個兒說的一樣,多用了一碗飯。
長房和三房一道陪着用了。
潆姐兒愛吃羊肉,一張小嘴吃得油光發亮,連手上都沾了不少油氣。
延哥兒和洄哥兒有樣學樣,都要跟着潆姐兒來。
吳老太君看得高興,也不叫底下人伺候他們用飯,由着幾個孩子自己來,就算撒了些飯菜也不打緊。
放下了筷子,吳老太君彎着眼,道:“等連康回來,罰他三杯酒。
”
穆連康沒有回來用飯,使人回府來報了一聲,說是叫黃纭幾個請去吃酒了。
他回京這些日子,在京衛指揮使司裡挂了個值,平日裡就是在京中走動。
離京十年,穆連康對京中人事、各府上的子弟勳貴都陌生了許多,好在有好友引路,他的出身和儀賓身份又帶來了許多便利,穆連潇不在京中的時候,精通京中大小關系的雲栖就幫着穆連康打點,使得他這些日子順利不少。
徐氏聽了吳老太君的話,笑道:“連康在外頭肯定也是吃了酒的。
”
“我還不曉得他幾斤幾兩?
”吳老太君哈哈大笑起來,“外頭那點兒酒能讓他趴下喽?
回府裡來,别說是三杯,三壇子都能喝下去。
你莫要替他擔心。
”
徐氏見此,自不再多勸:“老太君說得是,家裡這一個個都是海量,我真怕酒窖裡藏着的酒不夠他們兄弟喝的。
”
穆連康吃完酒回府,隻怕會耽誤了吳老太君歇息。
衆人剛剛要散,就聽外頭腳步聲飛一樣地來了。
穆連康撩開簾子進來,身上還有一股子淡淡的酒味,他的目光落在了莊珂身上,上上下下一通瞧,直到徐氏咳嗽兩聲,穆連康才回過神來,規規矩矩給吳老太君請了安。
吳老太君招呼單嬷嬷道:“叫他罰三杯。
”
單嬷嬷曉得吳老太君是說笑的,捂着嘴笑個不停。
穆連康連連拱手作揖:“别說是三杯,祖母您就是讓我喝三壇子,我也是喝的。
”
“貧嘴!
”吳老太君心情好極了,道,“真把你灌醉了,你媳婦要照顧兩個孩子,肚子裡還有一個,哪裡還抽得出手來看顧你?
”
穆連康咧嘴笑了,轉眸去看莊珂。
莊珂碧藍的眸子一轉,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得了消息,可由莊珂親自應了,穆連康心中才踏實起來。
他本以為,今生就隻有潆姐兒和洄哥兒兩個孩子了,不過,他并不介意。
當年他還是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妻子和一雙兒女就是他全部的親人了,隻要他們平安康健就足夠了。
在知道莊珂很難再生養的時候,穆連康滿腦子想着的,也僅僅是希望莊珂莫要背上什麼負擔。
幾年過去,他回到京中,認祖歸宗,穆連康以為,這已經是上蒼給他的恩賜了,卻不想,現在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等着他。
他又要做父親了,而他的母親、為了他操心了這麼多年的母親徐氏,能親眼看着膝下再添人丁。
穆連康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住了胸腔之中翻滾的熱血。
要不是在柏節堂裡,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真想把莊珂抱起來轉上幾個圈。
即便隻是四目相對,可彼此之間的情誼和喜悅卻是滿滿當當的。
吳老太君看在眼中,揮手道:“趕緊帶着你媳婦回去,老婆子不做那礙事的人,那三杯酒,明日裡再來喝。
”
丫鬟婆子們都忍俊不禁。
杜雲蘿看着穆連康和莊珂攜手而去,低頭看了眼自個兒的肚子。
才微微隆起了一丁點弧度,天冷了衣服厚,穿着整齊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來。
剛剛莊珂和穆連康的歡喜感染了她,使得她越發想快些讓穆連潇知道這個好消息。
數了數日子,眼下已經是十一月過半了,穆連潇說他會在臘月前回來,那就隻餘下半個月多了。
杜雲蘿經曆過漫長的歲月,她從來不會覺得日子難捱,可眼下,突然就變得急切起來,恨不能這半個月一眨眼間就過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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