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風毓院,練氏在榻子上一動不動坐了一刻鐘,渾渾噩噩的腦子才一點點清明起來。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
吳老太君的話,一字一句都在她心中,那不是一根刺,而是無數根刺,把她的心紮成了篩子。
如吳老太君所言,練氏此刻的确沒有什麼心力去管穆連慧的婚事。
穆連喻的狀況,徹底打亂了她的心神。
即便是快速解決,也把損失壓到了最少,但練氏依舊覺得心裡堵得慌。
每天夜裡,她都難以熟睡,就怕聽見拍門聲。
就跟那個雨夜似的,房門被敲開,來報信的人帶來的消息,讓她和穆元謀面面相窺。
練氏原以為,她就算比不得穆元謀的沉穩,但也不是一個一驚一乍的人,可事到臨頭她才有一些體會。
在面對兒女的事情的時候,她隻是個很普通的母親。
無論是穆連喻還是穆連慧,練氏氣極惱極,卻還是想事事替他們多考量,多擔待,即便這份責任變成了壓力,她也想挺着。
剛才,吳老太君把話說得很明白。
這事兒已經請了皇太後幫忙指點,就不可能又稀裡糊塗地算了。
這些人家裡頭,穆家總要選出一個兩個去探探口風,真的談不攏也就算了,若是穆家挑三揀四的,慈甯宮裡會越發不高興的。
皇太後提出的幾個人選,看起來都是門當戶對的,練氏一時也分不得高下。
吳老太君的意思是讓穆連慧自己拿主意。
“連慧心氣高,這兩年脾氣又叫人看不懂,不如就讓她自己挑,也免得往後不如意了要怨天怨地又怨人,府裡已經有一個元婧了。
”
吳老太君是這麼說的。
這幾句話跟刀子一樣戳了練氏的心窩。
拿穆元婧來比穆連慧,這算什麼?
穆連慧再陰陽怪氣,也不至于像穆元婧那般荒唐!
練氏重重喘了兩口氣,這才慢慢穩住了心神,讓珠姗去請了穆連慧過來。
穆連慧剛剛歇了午覺起身,見珠姗來請,她一點也不着急,讓臨珂給她更衣梳頭。
臨珂惦記着練氏在等着,手腳麻利地把穆連慧的長發一绾,剛要上钗,就被穆連慧打斷了。
這裡不行,那裡不好,穆連慧挑剔,等好不容易滿意了,臨珂一看時間,竟是比平日裡梳頭還多費了些工夫。
穆連慧去了練氏屋裡。
練氏等得也不心焦,她已經習慣穆連慧的性子了。
那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就算練氏叫人三催四催地去請,穆連慧依然按部就班,絕不會快起來。
“母親尋我?
”穆連慧在練氏身邊坐下。
練氏颔首:“我剛從柏節堂裡來,今日上午,慈甯宮請了老太君進宮去,說了你的事體。
”
“我的事體?
”穆連慧挑眉。
“似是中秋時,老太君請了皇太後替你挑幾個人選。
”練氏答道。
穆連慧的眼中閃過不耐煩,但到底沒有甩袖子就走,聽着練氏把那幾個人選一一列了,道:“你自己覺得呢?
”
“我?
”穆連慧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她的手白皙纖長,指甲修得整齊,沒有染丹蔻,素淨的與其他閨中姑娘完全不同。
穆連慧譏諷一般地笑了起來:“隻知祖父、父親,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您就讓我挑?
我這是挑丈夫,還是在挑公爹?
”
練氏握住了穆連慧的手,輕輕揉了揉她的掌心:“是在挑婆家。
”
穆連慧一怔,複又嗤笑。
挑婆家,這可真是一點兒也沒說錯,重要的不是那個人是誰,而是他是哪家公子。
練氏聽穆連慧嗤笑,心中就跟擂鼓一般,每次穆連慧面露譏諷之色時,說出來的話都能氣得她仰倒。
“你想說什麼?
”練氏問她。
穆連慧抿了抿唇,出乎練氏意料,這回她竟是老老實實地思考了起來,半晌道:“那就平陽侯的幺孫吧。
”
“慧兒?
”練氏驚訝,她原以為要費些口舌,誰知穆連慧直接選好了。
練氏心思惴惴,打量了女兒兩眼,試探着問道:“為何選了他?
”
穆連慧睨了練氏一眼,道:“昌平伯的封地在嶺東,邵老将軍的孫兒在北疆,隻有平陽侯一家住在京中。
”
竟是如此簡單的理由?
練氏一時語塞。
穆連慧的眉宇之間不見喜怒,練氏有一種感覺,她們母女兩個在談論的不是婚姻大事,而是今晚上吃什麼水果。
荔枝運到京城早已失了鮮味,沙拐棗從北邊快馬送來不易,隻有那梨頭,園子裡就有,摘了洗了就能吃了,簡單方便。
她們兩母女竟是在說這樣的事情嗎?
練氏的胸口又悶了起來:“慧兒,娘是認真跟你說的。
”
“我也是認真答的,”穆連慧不疾不徐道,“還是說,母親認為我留在京中不好?
”
“怎麼會!
”練氏連連擺手。
穆連慧此刻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道:“我應該選邵老将軍的孫兒的,老将軍在北疆呢,您就是使人去探口風,一來一回也要幾個月,到時候連年都過完了,我再說昌平伯,您再使人去嶺東,來回又是幾個月……”
練氏的腦門嗡嗡作響,她趕緊打斷了穆連慧:“平陽侯挺好的,就在京裡,娘過兩日去探探口風。
”
穆連慧站起身來,撣了撣衣擺:“既然定下了,那我就回去了。
”
“還有一事。
”練氏趕忙出聲。
穆連慧淡淡看着練氏。
練氏清了清嗓子,示意穆連慧坐下,她附耳過去,道:“前回連誠在家書裡說,他們會回來過年,那韶熙園裡……
我聽連誠媳婦說過,連潇媳婦的外祖家供奉了告老的邢禦醫邢大人。
若連潇媳婦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
穆連慧眉頭微蹙,偏過頭道:“您讓我拿主意?
”
練氏笑了:“不過是幫着參謀參謀。
”
“母親還是請父親參謀為好,”穆連慧沉聲道,“雲蘿現在說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我哪兒弄得明白。
”
“慧兒,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管了?
”練氏眸子一緊,“望梅園裡,你分明是對她動過手的,隻是沒有成罷了。
”
穆連慧擡眸,平靜地看着練氏,半晌,道:“那又如何?
就因為我動過一次,就要動第二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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