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金寶家的和錦蕊勸不住她,又怕她留在家中反而胡思亂想,便安排好了轎子,把杜雲蘿送到了府衙裡。
楊氏牽着杜雲蘿的手進去:“你這孩子,這麼大的雨,怎麼就過來了?
一雙手凍得冰冰的,我讓人給你煮些姜茶。
”
杜雲蘿落了座,道:“大伯父半夜來尋世子,早上我又聽人說,是良縣那裡的官道塌了,我擔心大姐……”
楊氏皺了眉頭,她夜裡得到信的時候,也擔心得不得了,輾轉反側到了天亮。
看了眼杜雲蘿的肚子,楊氏安慰她道:“這些男人們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弄不懂。
早上我讓人給前頭送了早飯,送飯的回來跟我講,裡頭有條不紊的,我就琢磨着,應當不是什麼大事體。
”
杜雲蘿苦笑,歎道:“大伯娘,不怕您笑話,我是一個人呆着心煩意亂的,總是怕大姐出了狀況,這才來尋您……”
兩人正說着話,穆連潇便過來了。
楊氏拍了拍杜雲蘿的手:“廂房收拾了,你先過去歇一會,我安排安排就過去看你。
”
杜雲蘿知道,這是楊氏給他們夫妻兩個騰說話的地方,便颔首跟着穆連潇去了廂房。
進了客房,兩人在桌邊坐下。
穆連潇扣着杜雲蘿的手,柔聲問她:“怎麼突然過來了?
”
杜雲蘿擡起眼簾看他,目光沉沉:“良縣那兒的官道塌了,是嗎?
有大姐的消息嗎?
”
穆連潇斟酌着,道:“的确是塌了,天一亮就有一批官兵趕着去疏通了,具體如何,還在等消息。
”
杜雲蘿深吸了一口氣。
“雲蘿,”穆連潇輕輕将她摟在懷中,一面吻着她的鬓角臉頰,一面安撫道,“你睡會兒,我答應你,一有消息就來告訴你。
”
心跳得跟擂鼓一般,可事到如今,除了等消息,也沒有旁的法子。
杜雲蘿緩緩颔首。
穆連潇照顧杜雲蘿歇下,坐在床邊陪了她一會兒。
等杜雲蘿淺淺入眠後,穆連潇才輕手輕腳離開。
杜雲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之間,似是聽到了外頭一陣雜亂腳步聲,她猛得睜開了眼睛。
屋裡沒有其他人,穆連潇不在,錦蕊也不在。
杜雲蘿披了外衣出了客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庑廊下的穆連潇。
他一臉陰沉,眉宇緊皺,見杜雲蘿望了過來,穆連潇馬上挪開了目光。
杜雲蘿不禁腳下一個踉跄。
穆連潇急急過來扶住了她,杜雲蘿反手死死抓住穆連潇的手臂:“是不是有什麼消息了?
”
話一出口,她聽到的是自己擂鼓一樣的心跳聲。
穆連潇的下颚繃得緊緊的,他一言不發,隻是把杜雲蘿扶回了廂房裡。
院子裡,腳步聲匆忙,有人在急切地奔進奔出。
杜雲蘿擡眸,直直望着穆連潇,嘴唇嗫嗫。
穆連潇一把将杜雲蘿箍在了懷中,啞聲道:“雲蘿,大姨他們……他們……”
杜雲蘿的眸子倏然一緊:“你說什麼?
我沒聽明白?
你說什麼?
”
沒有回答。
杜雲蘿胸口發悶,喘不過氣來,她隻能大口大口的呼吸,來減緩窒息感,可沒有什麼用處。
眼淚湧出,視線模糊一片,她哇得一聲大哭了起來。
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
杜雲蘿的腦海裡,隻剩下這麼一個念頭。
她的重生,改變了太多的軌迹,也改變了杜雲茹的生活。
前世,邵元洲是在兩年後才金榜題名,他的外放之地也不是嶺東。
杜雲茹跟着丈夫去了任上,夫妻恩愛,又添了兩個哥兒。
她的大姐和姐夫,一生都是那般美滿。
可現在,因為她的重生,一切都變了,那麼好的大姐,那麼好的大姐夫……
杜雲蘿渾身發顫,心痛到極緻,她猛然間睜大了眼睛。
胸口劇烈起伏,眼睛模糊一片,杜雲蘿重重喘息着,朦胧地看着這靜谧的廂房。
剛才的,是夢?
杜雲蘿撐坐起來,她顧不上擦拭眼淚,由着它順着臉龐滑落。
屋裡沒有其他人。
杜雲蘿張口要喚人,突然想起夢中情景,她的聲音堵在了嗓子眼裡。
她不敢叫人,也不敢出去。
夢中的場面充斥了她的腦海,她怕一出去就見到站在庑廊下的穆連潇。
杜雲蘿不出去,門卻叫人推開了。
穆連潇端着一碗熱粥進來,一眼看到呆呆坐在床上,滿臉淚痕的杜雲蘿,他的心狠狠揪了起來。
把熱粥放在桌上,穆連潇在床邊坐下,一手攬過杜雲蘿的肩,一手替她擦眼淚:“怎麼哭了?
”
杜雲蘿怔怔看着穆連潇,擦過她臉頰的手溫熱有力,她本能地擡起手覆了上去,眼淚卻流得更兇了。
“魇着了?
”穆連潇低下頭,抵在了杜雲蘿的額頭上。
“我……”杜雲蘿顫着聲開口,“我夢見大姐沒了,大姐沒了……”
話一出口,夢境中的慌亂也好,恐懼也罷,都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似洶湧的潮水一般,瞬間席卷了杜雲蘿。
直到此刻,她終是明白,她其實是個膽小的人。
重活一世,她有太多太多想改變的、想做的事情,她努力着,一直在努力着。
隻是,變化越多,她心中的彷徨和迷茫也越多,平日裡沒有顯露出來,到了要緊時刻,就讓她害怕了。
杜雲蘿重活一世,前世她活了那麼久,她見證了無數人的結局,不管好壞。
可随着今生的變化,未來之事,又變得未知起來。
事到如今,在有些事情上,她已經不能依靠重生來判斷結果了。
未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眼看着結局從好變壞。
前世那麼幸福的杜雲茹,若因為杜雲蘿的改變,而變得不幸,這是她絕對無法接受的。
她的心很大。
重活一世,除了想和穆連潇攜手赴老,她還想讓她重視的人都平平安安。
穆連潇把杜雲蘿抱在了他的膝蓋上,手掌一下一下撫着她的脊背,和平時安撫她時一樣:“雲蘿,那隻是做夢,你隻是做了噩夢。
”
“我擔心她,我好擔心她,”杜雲蘿緊緊抱住穆連潇的脖子,哭着道,“若大姐出了事,我該怎麼辦?
我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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