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一前一後進入姜二爺房中時,他已換下官服,坐在桌邊開始用飯了,桌上擺的依舊是肉丁臊子面和兩樣小菜。
在康安時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姜二爺,親曆了肅州百姓的苦難後,如今捧着一碗面,都能吃得香甜。
見到兒女一塊過來了,姜二爺便招呼道,“川嫂說你倆已用過飯了,這會兒可又餓了,要不要再吃些?
”
姜留走到桌前,坐在父親右手邊,“女兒吃飽了。
”
“孩兒又餓了,再來一碗。
”江淩盛了一碗面,坐在姜二爺左手邊,陪他用飯。
姜留看看哥哥盛的一大碗面,懷疑他的胃是個折疊空間,容量無限大。
初向心上人表明了心意,她就在長輩面前便這麼盯着自己看,這讓江淩歡喜中又有些害羞,吃面的速度都慢了。
因為留兒喜歡漂亮順眼的,自己吃面的樣子,也要讓她覺得順眼才成。
姜二爺掃了閨女一眼,“盯着你哥作甚,想吃自己盛。
”
祖父姜冕傳下的規矩,姜家人用飯時不讓丫鬟婆子近前伺候,盛飯、夾菜甚至挑魚刺都得自己動手。
姜留有些心虛地收回眸子,小聲道,“女兒吃飽了。
”
若吃飽了,還能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你哥的面碗?
姜二爺才不信她,“多少再吃一些。
你這幾日跟着二月四處跑,又瘦了一圈,若你哪天被一陣風刮到契丹或突厥去,就麻煩了。
”
“再吃半碗吧。
”留兒比以前瘦了很多,江淩擔心她瘦成三姐那樣,起身給她盛了小半碗面。
“好。
”姜留接過來吃了兩口,竟覺得奶娘給爹爹做的面,比方才給她和哥哥做的好吃許多。
吃了半碗後她居然意猶未盡,起身又從盆裡撈了兩筷子,舀了兩勺湯。
姜二爺挑了挑眉,“飯吃七分飽,多了傷胃,你吃完碗裡的不準再惦記鍋裡的。
”
爹爹這話說得好像她是個渣女一樣,姜留擡眸子看向對面的江淩,發現他正望着自己,笑得十分溫柔。
姜留吓得差點噴面,瞪了他一眼。
笑成這樣作甚,生怕爹爹看不出來是吧!
江淩見她如此生動,笑容更大了。
方才在書房内,留兒心裡揣着事沒胃口,所以沒吃下多少東西,她現在想吃了,就說明她心裡踏實了。
是自己,讓她心裡踏實了麼?
高興的江淩低頭,開心吃面。
吃飽了的姜二爺左看看兒子,右看看小閨女,忽然問道,“留兒又做了什麼壞事,想讓你哥給你收拾爛攤子?
”
姜留……您是我老子,還是我哥的老子?
“留兒乖巧得很,怎會做壞事呢。
”江淩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父親這幾天可騎着驚鴻出過門,它可還聽話?
”
“驚鴻是通人性的好馬,當然聽話。
對了,為父要給驚鴻配一塊金鑲玉的當盧,圖樣為父都畫好了。
”提到愛駒,姜二爺臉上桃花朵朵開,從袖袋裡取出一張紙遞給兒子,“你看如何?
”
當盧,是挂在馬額頭中央偏上位置的飾品,王孫貴族的馬匹,一般都配有各式各樣的當盧,用以彰顯自己的身份。
吃完面的姜留探身看了一眼爹爹畫的上寬下窄,形狀若樹葉的當盧上的畫像,好奇問道,“爹爹畫的什麼?
”
“為父畫的天降,怎麼樣,是不是看起來很威風?
”姜二爺美滋滋道。
姜留……
好吧,幸虧她沒問爹爹幹嘛畫隻狗挂在馬腦袋上。
您說是白虎就是白虎,您說威風就威風。
江淩對此事也非常感興趣,他認真看了圖案,與父親商量道,“驚鴻是白馬,與瑞獸天降的圖樣很是般配。
不過孩兒覺得用純金打造的當盧分量太重,許會壓得驚鴻不舒服。
您看咱們用青銅鍍金的怎樣?
”
對啊,驚鴻腦袋上頂着黃金當盧是好看,但分量太重了,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姜二爺心裡懊惱,嘴上卻道,“為父本來就打算用青銅鍍金,用純金的太招搖,不合适。
”
江淩點頭,“還是您考慮得周祥,是孩兒多嘴了。
”
姜留……哥,你這馬屁拍得太明顯了。
偏生姜二爺就吃這一套,他美滋滋地與兒子探讨完當盧的樣式,又獻寶般取出一張圖紙,與兒子商量驚鴻穿的馬甲用什麼皮子制作最合适。
馬甲即戰馬穿的護甲,爹爹又不上戰場,按理說驚鴻是不需要配備全套馬甲的。
不過待姜留湊過去,看了一眼畫技還不如自己的爹爹畫出的花哨馬甲,眼前立刻一亮,“追月也要一件這樣的馬甲。
”
“好。
”姜二爺興緻勃勃道,“驚鴻毛色白亮,馬甲須用紅色的;追月灰不溜秋的,用青色最好。
”
什麼叫灰不溜秋的?
她的馬也很漂亮好不好,姜留睜圓桃花瞳,“女兒覺得青色好看,不張揚。
”
嗯?
姜二爺眯起眼睛,“好不好看,要看穿在誰身上。
”
見父女倆要吵起來了,江淩連忙打圓場,“馬甲就這樣定了,馬鞍呢,父親、留兒,你們都想要什麼樣的?
”
大眼瞪小眼的父女倆立刻湊到一塊,三人将馬佩戴的當盧、馬甲、馬鞍、鞍墊、肚帶、馬勒等細細讨論了一遍,才心滿意足地各自攤在椅子上吃茶。
江淩看看父親,又看看留兒,提議道,“明日父親可有空暇?
咱們仨一同去馬市轉轉?
”
姜留點頭,“我有空,爹爹呢?
”
姜二爺也跟着點頭,“二月那丫頭肯定要跟着,淩兒,穆崇元走時,提沒提過何時回來?
”
江淩搖頭,“沒有。
”
姜留遞給爹爹一杯茶,小聲問道,“爹爹找穆崇元有事兒?
”
姜二爺如實道,“謝老來信,說要讓為父跟穆家堡的人重新打聽肅州到漠北商道的事。
為父覺得穆崇元那小子不錯,跟他談肯定比跟他老子或祖父談省事。
”
跟他談省事,是因為他惦記着你閨女呢,姜留目不斜視地端起茶杯,假裝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江淩給父親斟了一杯茶,笑道,“父親,孩兒小時候曾在餘家堡學藝,餘家堡在镖行、貨運這兩方面,比穆家還強上一層。
打通商道這等小事,無需父親出馬,孩兒去跟他們談就好。
”
姜二爺眸子一亮,“對啊,為父怎把這茬給忘了!
”
江淩看了留兒一眼,示意她先回去歇息,因為他有要事,要趁此機會與父親詳談。
姜留……
不是明日麼,怎又改到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