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爺立刻吩咐道,“裘叔,你立刻帶人護送黃大人、夫人和留兒回城,妥善安置得勝。
”
自兵部尚書李增奎帶着聖旨踏入左羽林衛大營,裘叔便料到了這一步,現在再勸姜二爺離開已是突然,他點頭道,“二爺凡事要聽張大人安排,不可魯莽行事。
”
“爺知道,你們快走。
”姜二爺又對柴易安道,“你是右營的,此地不宜久留,快帶你的人走。
”
柴易安是接到消息,借着給左羽林衛送糧草趕過來的,他最後勸道,“二哥跟我一塊走吧?
”
姜二爺搖頭,“我是過來查案的,這裡有事兒,不能走。
”
柴易安焦急萬分,“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怎麼查案?
”
滿臉血污、渾身是土的姜二爺一臉嚴肅道,“就是因為我帶着傷,才更不能走。
”
柴易安剁了剁腳,轉身對雅正和姜留道,“二嫂,留兒,走。
”
“駕!
駕!
”
馮現安帶人沖入南營門,停在李增奎等人面前。
馬蹄揚起一人多高的灰塵,李增奎舉着聖旨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一身狼狽的姜二爺上前一步擋在了張文江身前。
姜留回頭看到這一幕,隻覺得她爹的背影簡直頂天立地,帥得慘絕人寰。
張文江壓低聲音在姜楓耳邊道,“坑下是屍骨,你我不必冒頭,待會兒讓李增奎唱主角。
”
屍骨?
他陷入坑中踩到的是什麼……姜二爺渾身惡寒,緩緩回頭,可憐巴巴道,“大人,下官渾身疼……”
疼?
晚了!
!
!
張文江瞪眼,“忍着!
”
姜楓僵硬轉回身,擡眸望着胯馬持槍的馮現安。
馮現安的目光掃過狼狽的姜楓、隻露着烏紗的張文江,最終停留在手持聖旨的李增奎身上,咧開嘴角緩緩笑了。
他這笑裡帶着十足的煞氣和狠厲,讓站在李增奎身旁的姜二爺更覺全身疼得厲害。
他想逃……
不過看到馮現安身後的郎超咬牙切齒地瞪着自己,姜二爺還是下意識地瞪了回去。
暗罵都怪你小子沒事兒着實,要不是你挑食綁走賈知茂,爺會到這裡查案?
爺不到這裡查案,得勝的腿會折?
得勝的腿不折,爺會讓人挖坑捉……那啥?
“大人,此處地下埋有屍骨!
”兵部衙差的速度極快,在馮現安和郎超作出反應之前,已經挖出了埋在校場下的屍骨。
“大人,此處埋的不隻一具屍骨!
”
李增奎緩緩放下手,擡眸望着馬背上的馮現安問道,“馮将軍,此處為何有屍骨?
”
馮現安面上毫無慌亂,“去年春天有契丹探子佯裝行商入京刺探消息,被我營郎将軍擒獲滅殺,屍骨便埋在此處。
”
聽到是肅州百姓的屍骨,姜二爺瞪大的眸子漸漸收斂,腰杆挺得越發直了。
李增奎哦了一聲,然後問道,“按我朝律令,擒獲敵軍探子當嚴加拷問,得其口供後方可論罪懲處。
不知這些探馬的口供何在?
如何證明他們不是一般行商而是敵軍探馬?
他們共有多少人,為何入京?
”
郎超抓住肅州治下泉州逃至此處的百姓後,直接抹殺,然後按沙場規矩割下其右耳報了軍功。
一無口供二無證物,身為兵部尚書的李增奎當然知道。
不過,張文江擡頭看向馮現安,事發之後,他絕不會毫無準備。
馮現安沉穩地道,“李大人這話問得好沒道理,口供不是去年春天就交到了兵部衙門麼?
兵部依據口供、證物、敵耳才認定了郎超的軍功,大人若記性不好,不妨回去查一查刑部底檔。
”
李增奎和馮現安以目光厮殺,張文江看向郎超,見他臉上露出得意之色,便知這個官司十分難纏。
郎超的軍功是左羽林衛上報、兵部審核、内閣批準的,若要徹查郎超坑殺百姓冒領軍功一案,左羽林衛、兵部和内閣都跑不了。
隻不知萬歲會派誰來主理此案。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隻要不是京兆府,誰都成,張文江垂眸暗暗琢磨着怎麼才能盡快從此案中抽身。
他的目光落在姜楓身上,看來得盡快讓姜楓入宮一趟……
而此時的姜二爺,正直勾勾地盯着被挖出的一片骸骨出神。
出羽林衛大營後,姜留立刻問裘叔,“是您老派任建回府傳話,讓我盡快來此,若守營官兵不放行,便闖營的麼?
”
裘叔神情一凜,“姑娘,任建何在?
”
果然是任建自作主張,姜留回道,“我已讓田勇将擒住,等您老回府之後發落。
”
裘叔面帶愧色,“老奴治下不嚴,請姑娘先容老奴查清此事,再行處置。
”
聽到裘叔居然在留兒面前自稱以“奴”自稱,雅正大受震撼。
且不說裘叔原本的身份,便是如今他在姜任兩府中的地位,能讓他如此自稱的,府中除了淩兒,怕也隻有留兒了。
姜留搖頭,“百密尚有一疏,此事再正常不過,您不必自責,咱們吃一塹長一智,日後還得作出更周密的安排,應對突發之事,以免被敵人趁虛而入,亂了咱們的陣腳。
”
裘叔點頭,“姑娘所言極是,得勝便交給夫人和姑娘了,老夫先去處置得勝之事。
”
待裘下車後,雅正才誇贊閨女道,“留兒長大了,越來越厲害了。
”
姜留擡起小臉,一本正經道,“母親,其實我一直這麼這裡。
”
雅正笑了,“嗯,我知道。
回府之後,你跟着黃大人和柴四叔安置得勝,我去内院見你祖母,可能成?
”
“能!
”姜留挺起小胖腰,将得勝拉回來救治是她的主意,她一定要要盡全力去救得勝!
雅正夫人握住她的小胖手,勸解道,“馬不是人,它不會說話,咱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若最後它還是沒撐下來,這便是它的命。
到時,咱們就請和至為它誦經超度,助它擺脫畜生道輪回之苦,這也是大善。
”
姜留心中一暖,“女兒明白,多謝母親。
”
“你我之間,無需客套。
”雅正含笑道。
姜留應了一聲,輕輕靠在雅正身上,想着埋了一年的幾十具屍體被挖出來,會是怎樣的場景,爹爹在那能撐得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