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新生和死亡（2）

　　絕望就像瘋長的藤蔓，蔓延遍蘇韻錦的心房。

　　唯一可以讓她欣喜的事情，就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健康而又堅強。

　　最近一次產檢，婦產科的醫生告訴蘇韻錦，最遲兩個月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會來到世界。

　　蘇韻錦跑回病房，把這個消息告訴江燁。

　　「兩個月……」江燁呢喃著，消瘦蒼白的手放在蘇韻錦隆起的小腹上，「我們給他取個什麼名字呢？
」

　　「你來取吧。
」蘇韻錦說，「各想一個男孩和女孩的名字！
」

　　接下來的幾天裡，江燁想了好多名字，但每想出一個，他都覺得還有更好聽，寓意也更好的名字，於是推翻重新想。

　　蘇韻錦也不管，反正這個活她已經交給江燁了。

　　她需要應付的，是醫院的催款。

　　朋友們都借過了，江燁以前的公司也送來了一筆錢，甚至連主治醫生都替他們墊付了不少的一筆錢，但是重症監護病房的費用就像一個無底洞，賬單上顯示，蘇韻錦已經欠醫院將近十萬美金。

　　院長無奈的告訴蘇韻錦：「蘇小姐，如果你再不能交一部分費用的話，我們隻好暫停對江燁先生的監護了。
」

　　「不，求你。
」蘇韻錦哀求院長，「再給我一天時間，我保證會交上一部分費用。
無論如何，我都要讓我丈夫看到我們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
」

　　院長也不忍心為難一個孕婦，點點頭：「我可以再給你三天時間。
」

　　蘇韻錦感激的跟院長道了謝，隨後離開醫院，去找她以前那些家裡不是有錢就是有權的朋友。

　　曾經，蘇韻錦也是這個圈子裡的人，但是自從跟江燁交往後，她脫離了這個紙醉金迷的圈子，如今回來，她料到不會有關心和問候，但她沒想到的是，嘲諷會來得那麼尖銳和直接。

　　「韻錦，我都聽說了，你欠著醫院將近一百萬呢。
呵呵，幾年前你不跟我們玩的時候，不是挺硬氣的嗎？
怎麼，現在想跟我們借錢？
」

　　「呀，你還穿著三年前的衣服呢？
這個款早就過時啦！
穿出來不怕被笑嗎？
」

　　三年前被蘇韻錦拒絕過的男孩子更是赤裸裸，走過來盯著蘇韻錦的小腹：「那個時候，你不是在我面前誇江燁有多厲害多厲害嗎？
也不過如此啊，最大的本事也不過是搞大你的肚子而已嘛，聽說他現在連起床的本事都沒有了？
」

　　「……」蘇韻錦的雙手隱忍的緊握成拳，這個男人敢再說江燁一句，她的巴掌絕對不會客氣。

　　「行了！
」最後，還是秦韓的父親秦林站了出來，「怎麼說都是同學，韻錦現在有困難，想幫的就伸手，不想幫的也別在那嘴碎落井下石。
誰沒有個倒黴的時候？
都給自己積點口德！
」

　　說著，秦林掏出錢包，把裡面的現金全部給了蘇韻錦：「我卡裡還有點錢，回頭轉到你賬上。
堅強點，這是你選的路，無論如何，走下去。
」

　　蘇韻錦感激的看著秦林：「謝謝你。
」

　　「客氣什麼。
」秦林笑了笑，「高中那會要不是你幫我打掩護，我早就被我老子揍死了。
」

　　蘇韻錦給每個人寫了借條，然後回醫院付了一部分的費用，醫院終於同意繼續江燁的監護。

　　江燁聽護士說，蘇韻錦交了大部分的欠款，他很清楚蘇韻錦的戶頭上不可能有這麼多錢，問蘇韻錦這筆錢是怎麼來的。

　　「你忘了，我雖然沒錢了，但是我有一幫有錢的朋友啊。
」蘇韻錦說，「我問他們借的。
」對於被羞辱的事情，她絕口不提。

　　可是，蘇韻錦不提，並不代表江燁想不到。

　　跟蘇韻錦在一起三年，江燁很清楚蘇韻錦早就跟她那幫朋友斷絕聯繫了，她回去借錢，免不了要受氣。

　　可是他來不及問什麼，蘇韻錦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電話是秦林打來的，秦林告訴蘇韻錦：「不知道哪個嘴碎的把你借錢的事傳回國內了，我媽剛剛給我打了電話，說你哥放話了，誰敢再給你借錢，就是跟蘇氏集團作對。
韻錦，這是你親哥嗎？
」

　　「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
」蘇韻錦心無波瀾，「秦林，謝謝你剛才替我說話，還有告訴我這些。
」

　　「等等。
」秦林唉了一聲，「我媽剛剛給我打了這個月的生活費，我留了幾百塊，剩下的都打你賬戶上了。
韻錦，我也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

　　「已經夠了。
」蘇韻錦感激的說，「秦林，將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一定不會拒絕你，先這樣。
」

　　蘇韻錦的眼眶克制不住的發紅，但是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還是默默的忍住了眼淚。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蘇韻錦依然堅持工作，蘇亦承的母親又偷偷給她匯了一次錢，雖然不多，但是夠她住院分娩的費用了，為了讓醫院繼續江燁的監護，她把工資卡裡所有的錢都交給了醫院。

　　直到預產期的前七天，蘇韻錦才辭職。

　　而重症監護病房裡的江燁，已經越來越虛弱，但是很奇怪，他現在已經不會昏迷不醒了，白天一整天，他的精神都還算好，可以正常的跟蘇韻錦交流。

　　蘇韻錦以為江燁好轉了，可是醫生告訴她：「從檢查數據來看，不是的。
實際上，江燁的情況反而越來越糟糕。
」

　　「也許是因為我知道小傢夥快要出生了。
」江燁撫著蘇韻錦的小腹，突然說，「可是韻錦，我好像……快撐不住了。
」

　　「別瞎說，你現在看起來很好。
」蘇韻錦抓著江燁的手，「再說了，我的預產期隻剩六天了。
」

　　江燁摸著蘇韻錦的臉笑了笑：「嚇你的，傻瓜。
」

　　說來也巧，醫生把蘇韻錦的預產期掐得很準，而且那一天，江燁的精神出奇的好。

　　江燁怕自己忘記，特意在日曆上把那一天圈了起來，一大早起來，他就格外緊張的看著蘇韻錦：「你有沒有不舒服？
肚子會不會感覺疼？
」

　　「你怎麼比我這個要生小孩的人還要緊張？
」蘇韻錦安慰江燁，「放心，我就在醫院呢。
，真的要生的時候，護士『嗖——』一聲就把我運到婦產科了，淡定！
」

　　江燁想了想，搖了搖頭：「我沒辦法冷靜，韻錦，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

　　蘇韻錦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離開你的視線，你能代替我把孩子生了啊？
」

　　說著，蘇韻錦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也變得僵硬，江燁霍地坐起來：「你怎麼了？
」

　　「我肚子疼。
」蘇韻錦冷靜的說，「應該是要生了，叫護士。
」

　　「好！
」江燁手忙腳亂了一通，突然發現他僅有的兩隻手兩隻腳根本不夠用，腦子也不夠用，慌慌忙忙的問蘇韻錦，「怎麼叫護士？
」

　　「……按護士鈴啊。
」蘇韻錦按著越來越痛的小腹，「叫他們推一架輪椅進來。
」

　　江燁這才記起床頭上的按鈕是幹什麼用的，他按下去，語速如飛的說了一句：「我需要一台輪椅，我太太要生了！
」

　　「抱歉，你在說什麼？
」護士充滿不解的英文傳來，「請說英文。
」

　　「笨蛋。
」蘇韻錦痛苦的看著江燁，「你說國語，哪個護士能聽懂啊？
」

　　江燁這才意識到自己慌亂之中犯了什麼錯誤，飛快的用英文重複了一遍，蘇韻錦很快就被幾個護士合力送到了婦產科。

　　江燁換上無菌服，堅持要進產房陪產。

　　這是他答應過蘇韻錦的。

　　蘇韻錦選擇了順產，過程中的疼痛難以用言語表達，迷迷糊糊中，他隻記得江燁一直陪在她身邊，但是這並不能緩解一陣接著一陣的劇痛。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新生兒嘹喨的哭聲終於在產房內響起，護士抱著一個髒兮兮皺巴巴的小傢夥來到蘇韻錦和江燁面前：「看，是個小男孩。
」

　　蘇韻錦沒有力氣去接小孩，反倒是江燁，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裡，像護著一件稀世珍寶。

　　「長得很像我。
」江燁低下頭，親吻了一下孩子的額頭。

　　蘇韻錦沒有看錯的話，低頭的那一瞬間，有眼淚從江燁的眼角滑落。

　　護士擔心江燁體力不支，把孩子抱過來：「我帶他去洗個澡。
對了，主治醫生特批，你們可以住在同一間病房裡。
」

　　所以，出生後的沈越川，第一時間被送到了重症監護病房。

　　折騰了一個早上，江燁也累了，可是回到病房後，他一直沒有睡著，一直看著蘇韻錦和剛剛出生的小傢夥。

　　蘇韻錦催促江燁：「你睡一覺吧。
」

　　江燁笑了笑，用手護著躺在他身邊的孩子：「看一眼少一眼，我怎麼捨得睡？
」

　　蘇韻錦剛想呵斥江燁說傻話，監護儀器突然大聲的響起來，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蘇韻錦心頭一涼，第一反應就是去按護士鈴，江燁握住她的手：「韻錦，沒用了。
算了吧。
」

　　「不。
」蘇韻錦眼淚滂沱，「江燁，孩子才剛剛出生，你還沒聽見他叫爸爸。
你不能走，江燁，你不能走。
」

　　「韻錦，這一生，我最幸運的事情是遇見你，最遺憾的也是遇見你。
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不要太難過。
等孩子長大了，替我跟他道個歉，我其實很想陪著他長大，以後送他去幼兒園，看著他上大學。
可是，我好像真的要離開你們了。
」

　　說到最後，江燁的聲音已經很虛弱，急促尖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房間，蘇韻錦的眼淚如數落在剛剛出生的孩子臉上。

　　江燁一手護著孩子，努力擡起另一隻手，拭去蘇韻錦臉上的眼淚。

　　蘇韻錦握住江燁的手，她能感覺到，江燁也在試圖握緊她的手，可是最終，他手上的力道慢慢消失了，他看著蘇韻錦，好看的雙眸逐漸合上。

　　「江燁！
」

　　蘇韻錦叫得撕心裂肺，可是這一次，江燁再也不會回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