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面色潮紅,咳嗽加劇,鋒利的眉毛豎起來輕輕呵斥了一聲:“哀家說了不用,讓他們撤了!
”
翁姑面上現出些無奈和委屈,可這也不過片刻的事,很快便又恢複過來,點頭讓那些宮女都下去了,自己陪在太後跟前,替她拍背。
殿中燒着地龍,火牆将整座宮殿都熏得幹燥又舒适,殿中擺在東北角上的一盆綠梅生的正好,可是太後整個人卻如同是失去了生機的魚兒,被這些繁華給箍住了。
朱元大約想起來了。
是了,上一世大約也是這個時候,襄王帶着她回京來給嘉平帝賀壽,她進宮來,太後那時候就身體不好,吃不下東西,又飽受頭風的困擾,讓嘉平帝很是操心,下旨搜尋天下名醫來替太後診治。
她一進宮便得了太後的注視-----太後說她長得很像一個故人,等到問清楚她的身份之後,還特意留她在宮裡小住陪伴。
也正是因為太後的看重,襄王原本對她的毆打暫時停了-----襄王是很暴躁的一個藩王,一步順心就要動手打人,不管你是女人還是孩子。
他的前兩個王妃,一個是不堪毆打侮辱自盡,另一個是被他給失手打死的。
她在宮裡陪着太後,整天鑽研菜譜,絞盡腦汁的為太後做她喜歡吃的東西,绯羊首和月一盤都是那個時候琢磨出來的。
想起當年,朱元有些感慨,重生以後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好似又有很多東西都是一樣的。
比如她跟太後的牽扯和緣分。
其實太後的食欲不振并不是病,隻不過因為跟嘉平帝的争執,所以心灰意冷。
上一世她記得是因為四皇子跟五皇子之間的事。
楚庭川實際年紀比四皇子大,可是卻因為嘉平帝的偏心和心結序齒極晚,甚至還在四皇子之下,這件事嘉平帝和盛貴妃自然心安理得,可是衛皇後心裡一直都是不甘心的。
很多事都是從不甘心三個字上鬧出來。
當年是因為工部撥款清理京城禦河河道一事,四皇子跟五皇子每人領一項差事,可是到後來,五皇子那邊的功勞卻被盛家給搶報了安在了四皇子頭上。
這件事原本還并未發酵,可是當朝中有禦史陸續上書參奏四皇子結黨之後,事情就變得嚴重起來。
而在宮裡也是風波不斷-----四皇子跟五皇子兩人在宮裡摘星台不知出了什麼事,四皇子從二樓欄杆處摔了下來,摔斷了腿。
盛貴妃要五皇子給四皇子賠罪,鬧着要五皇子也斷腿來賠,或是打發五皇子遠遠地去就藩。
恭妃為了給五皇子求情,在盛貴妃宮門口跪了兩天,結果卻被盛貴妃嘲弄,問她是什麼人,是什麼身份,憑什麼給五皇子求情,又譏諷她是宮女出身。
誠然,恭妃原本隻是太後宮中宮女,要不是嘉平帝酒後亂性,根本不會有成為宮妃的一天,可是這麼多年,她實在是太安靜了,早已經沒人提這件事。
被盛貴妃幾乎是指着鼻子羞辱了一番,而聖上又跟太後為了這件事冷戰,兒子前途不知如何的情況之下,恭妃自盡了。
她自認為自己死了,衛皇後自然會盡全力保住已經沒了生母的五皇子-----所有皇子裡,唯有五皇子跟衛皇後最親近了。
朱元想到這裡,微微歎氣。
應當也是恭妃的死才讓楚庭川判若兩人----他主動去嘉平帝跟前跪着請罪,磕得額頭都紅了,當着嘉平帝的面暈了過去,心疾突發。
嘉平帝最終沒有按照盛貴妃的意思以戕害兄弟的罪名處置五皇子,而是說他身體不好,理當休養,讓他去了江西龍虎山天師道治病。
太後自來是很疼愛五皇子的,為了那件事跟嘉平帝大吵一架,而後便一直郁郁寡歡。
這一世四皇子早早的就死了,不會是因為這個,那麼這次太後跟嘉平帝之間還是起了争執.....朱元想起前陣子楚庭川落水的事來-----那就是因為五皇子跟靜安公主的那件事了。
她有些諷刺的笑了笑。
有些父母的心從來就是偏的。
靜安公主生在最好的時候,嘉平帝愛她幾乎逾命,從小到大都給她最好的,比先帝疼愛永昌公主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還記得靜安公主出嫁的時候,十裡紅妝,火把幾乎将大興縣路邊的房舍給點燃。
四皇子五皇子乃至六皇子他們全都送她出嫁,驸馬家裡的人前後左右浩浩蕩蕩跪了一屋子,對于這位公主殿下的下降誠惶誠恐。
多大的排場啊。
可嘉平帝對其他的孩子呢?
她垂着眼皮想了半響,而太後也已經看了她半響,忽而輕笑了一聲說:“開酒樓可不是會做菜便成的,你有什麼把握,竟然敢将大半身家都壓上去?
”
翁姑忽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轉過頭來看着朱元:“聽說朱姑娘能做出花蕊夫人當年所做名菜月一盤和绯羊首,若真是如此的話,開酒樓倒也綽綽有餘了。
”
她笑着看着太後,斟酌了片刻才說:“娘娘既然想問朱姑娘為什麼能開酒樓,不如讓朱姑娘露上一手,您來嘗嘗?
”
她笑着,見朱元擡起頭來,太後也笑盈盈的,便道:“如此一來,若是連太後娘娘都賞臉,說不得咱們朱姑娘開張的時候,恐怕要忙的腳打後腦勺了。
”
這其實是翁姑擔心太後娘娘身體,想要勸着太後娘娘吃些東西。
但是也的的确确是對朱元的一種提拔,給了朱元一個偌大的機會。
如果連太後都對朱元的廚藝稱贊有加,那麼還愁酒樓沒有生意嗎?
太後金口一開,簡直比什麼招式都有用。
朱元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事實上,她原本就是擔心太後身體的,接到了翁姑的暗示,她立即便笑着說:“太後娘娘若是肯吃我做的東西,那是我的福氣。
”
太後其實并沒有什麼吃東西的興緻,她心裡的症結原本也不在這裡,但是聽見朱元這麼說,她看了朱元一眼,到底還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