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太陽一出來就悶熱不已,等到臨近中午,熱得就跟火爐似的。
路邊垂柳的細枝一動不動,樹影縮成了一團,蒙着一層塵土的葉子都蔫蔫地打卷了。
韓建明到莊子上,望着郁郁蔥蔥的山林,還有田間勞作的人,有山有水,真是好地方。
玉熙聽到韓建明來了,并不意外,昨天發生那樣的事,總歸是要處理的。
就算不看在情份上,從利益的角度,大哥也不會讓她出族。
韓建明看着玉熙神色如常,并沒有任何害怕的樣子,笑着說道:“你這丫頭,倒是會享受。
這麼好的地方,也不知道叫大哥過來住幾天。
”這地方比京城涼快多了。
玉熙笑道:“大哥,我是被趕出來的,可不是來這裡度假的。
”邊說邊迎了韓建明去了客廳。
紫蘇端了一杯水過來,玉熙笑着說道:“大哥,這是山上的山泉水,很甜,大哥嘗一嘗。
我用這個山泉水泡花茶,味道特别的好。
”
韓建明揮揮手,讓衆人都下去。
等人都走了,才開口說道:“瞧你這個樣子,是一點都不為将來擔心了。
”
玉熙端起剛泡好的菊花茶,喝了兩口放下,說道:“大哥都來了,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說是吧?
大哥?
”韓建明能出現在這裡,就已經表明了一種态度,他不會讓自己出族的。
韓建明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心寬。
這件事,祖母出面了。
祖母的意思是,讓你過繼到大房。
你覺得如何?
”
玉熙一愣,轉而問道:“他同意了?
”玉熙現在是連爹都不願意叫了,反正早就沒有了情份,那點面子情份也不想維系了。
韓建明點頭道:“三叔跟我娘都同意了,我爹那邊也不成問題。
我娘已經讓人去選日子了,這事估計月内就能辦完。
”
玉熙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笑着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過繼到大房,不用再面對韓景彥那張虛僞的臉,也不用擔心韓景彥不如意就拿她當出氣筒了。
韓建明看着玉熙的樣子,問道:“若是三叔将你趕出韓家,你真的會去江南?
”
玉熙沉默了一下,說道:“真趕出了韓家,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一直聽說蘇杭風景如畫,去江南是想看看那邊的美景,會不會就在江南定居我也不知道。
”
這話有些傷感,韓建明很快跳過去,說道:“祖母的意思是過繼的事暫時不聲張,等過段時間再說。
你還要在莊子上住一段時間。
”
玉熙笑着道:“住在這裡挺好的。
”不用擔心這擔心那,也沒人打擾,想做什麼做什麼,非常的自由。
韓建明道:“看你氣色就知道你在這裡過得很好了。
”倒是像放出籠子的鳥兒。
紫蘇在外面說道:“世子爺,姑娘,飯菜已經好了,可以用膳了。
”有韓景彥放出來的話,紫蘇是一晚上沒睡。
一直到韓建明過來,她才稍稍放心一些。
午膳很豐盛,有八菜一湯。
玉熙笑着指着菜桌上的肉末茄子,說道:“大哥,這茄子是我種的,你嘗嘗,味道非常好。
”
韓建明好笑道:“你才來莊子幾天,就種出茄子了?
”
用完午膳,韓吉過來,告訴兩人傳遞消息的人已經找着了:“是陳管事的大兒媳,她将消息傳給了三夫人。
”莊頭的大兒媳覺得玉熙背負了那樣一個名聲,又被趕出家門,将來肯定難以翻身。
所以武氏的人找了她,讓她幫着監視玉熙,她就一口答應了。
韓建明說道:“莊頭家的兒媳婦你處置,三夫人,就交給老夫人處置吧!
”對于武氏,韓建明不予評價。
玉熙點頭道:“我會處理好的。
”
韓建明事情很多,沒有時間在莊子上歇兩天,等太陽臨近落山,他就帶着随從回去了。
臨走之前說道:“等到過中秋,我會讓人将你接回來了。
”過繼的事,既然不能聲張,那就隻能私底下解決。
所以,玉熙在不在場都不是問題。
送走了韓建明,玉熙轉頭與韓吉說道:“去将陳管事一家人都帶過來。
”玉熙隻以為是下面的佃農透露出去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會是陳管事的兒媳婦。
陳管事的大兒媳顧氏昨天晚上聽到三老爺過來鬧了一場,心裡還有些欣喜。
畢竟她出賣了玉熙,玉熙不好她才安全。
可還沒高興過,她就聽到了世子爺過來,還在莊子上用午膳,當下心裡就惶惶不安。
她以為韓家已經棄了玉熙,才敢出賣玉熙。
可現在瞧着,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若是韓家真棄了四姑娘,世子爺怎麼會過來。
陳管事聽到玉熙叫他帶着一家老小都過去,有些驚訝。
有事尋他就可以了,叫着一家老小是做什麼。
陳管事是個實在人,沒多想,隻按照吩咐将一家老小都叫過去,連才八個月大的孫女都沒漏下。
陳管事有三個兒子,之前家窮,兒子連兒媳婦都娶不上。
也是來了這裡,手頭寬裕了,兩個兒子才娶了莊子上佃戶家的姑娘。
如今膝下有六個孫子,四個孫女,也算是人丁興旺了。
玉熙看着跪了一地的陳家人,面無表情地問道:“知道叫你們過來是什麼事嗎?
”
陳管事搖頭道:“還請姑娘示下。
”陳管事是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每天忙莊子上的事都快不過來,哪裡還有精力管家裡的事,再者讓他管,他也管不過來。
玉熙說道:“京城前兩天傳出一則流言,說我跟陳家二爺有私,而且就在莊子上私會。
陳管事,這事你知道嗎?
”
陳管事消息沒有那麼靈通,搖頭說道:“姑娘,這事老奴沒聽說過。
”他前些日子因為下雨,着急上火的,整日都在田間忙碌。
連跟兒子聊天的時間都沒有,哪裡知道京城的什麼流言。
顧氏聽了這話,整個人都在發抖。
玉熙沒有說話,隻是望着臉色發白的顧氏。
不用玉熙開口說了,看着顧氏的這個樣子其他人也明白過來了。
陳管事的大兒子一個巴掌拍過去,厲聲問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
顧氏也知道,咬牙硬抗是沒有用的。
當下将武氏的人找上她許給重金的事都說了。
顧氏說完朝着玉熙磕頭求饒:“姑娘,我隻是說陳家二爺過來尋姑娘了,其他的我什麼都沒有說。
”
玉熙最厭惡的就是這種逢高踩低的東西。
陳管事的大兒子聽了這話,一巴掌将顧氏抽倒在地上:“你這個惡婦,你這是想要将我們全家都害死。
”顧氏的行為,就是背主。
背主的奴才,那是最遭主子的嫉恨的。
陳家的二兒媳道:“姑娘,這件事我們都不知情,求姑娘饒命。
”這要發賣出去,都不知道等待她們的會是什麼。
玉熙冷笑一聲:“這麼大的事,你們同居一個屋檐之下竟然會一點都不知情?
你覺得這話我會相信?
”做下這樣的事,肯定會露出痕迹出來。
隻要有心就會知道。
這話一落,陳家其他人臉色都變了。
陳管事老淚縱橫,磕着頭說道:“姑娘,老奴是真不知情。
若是老奴知道顧氏膽敢背主,老奴一定不會姑息的。
”若是家庭的糾紛,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但背主這種事,牽連的可是全家。
玉熙能将陳管事叫過來,也是因為陳管事這幾年一直兢兢業業地打理莊子,從不偷奸耍滑,賬務那是清清楚楚。
這次被趕到莊子上,陳管事對她也是恭恭敬敬,沒有一絲的敷衍。
不管她吩咐做什麼,陳管事都做得很好。
若不然,有顧氏做下的事,哪裡需要将他們找過來,直接将陳家全家都發賣出去都不為過。
就在這個時候,韓吉走了進來,朝着玉熙說道:“姑娘,已經搜完了。
這些,都是從陳家搜出來的。
”
韓吉将搜到的東西說明了一下。
從陳管事的屋子裡搜到了五百兩銀票跟六十多兩的碎銀子,還有一對金耳環跟兩個金戒指。
不過陳管事那五百兩,并不是一整張,是由十兩二十兩加起來的。
可以看出,這些都是日積月累攢下來的。
而顧氏那邊搜出來的,則是兩張五百兩的銀票,還有一個金手镯跟金簪,而那隻赤金寶石發钗顯得特别亮眼。
除此之外,還從陳家二兒媳婦屋子裡搜到了一個金手镯,碎銀若幹。
玉熙看着兩個金手镯的花紋,不用問也知道這原本是一對。
玉熙望着陳家二兒媳婦,笑着說道:“你不是不知情嗎?
那你告訴我,這個金手镯是從哪裡來的?
”
陳家二兒媳面若死灰。
處置的結果也很簡單,顧氏捆了送到國公府,倒不是交給秋氏處置,而是顧氏得作為證人,證明當日是她傳的消息給武氏。
至于陳家的二兒媳,因為她是良家女嫁過來的,玉熙也沒有處置,讓陳家人自己去處置。
陳管事見沒有牽連一家老小,姑娘還将從他屋搜到的銀票跟碎銀子還給他,又感激又内疚。
玉熙也沒有多話,隻道:“莊子上的事,以後還要你多操勞。
”陳管事每個月經手的銀子不下百兩,可他七年多的時間隻攢下五百多兩銀子,可見陳管事的清廉。
陳管事哽咽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将莊子打理的妥妥當當,不讓姑娘操心。
”
玉熙點了下頭,說道:“你們回去吧!
”
陳家人回到住的地方,幾個人都覺得自己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了。
要不是姑娘寬厚,估計現在就是家破人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