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像蒲公英一般在空中滿天飛舞,最後飄落在地。
政哥兒随着婆子來到了英國公府的花園的一個亭子裡。
在拐角處,婆子站着沒再往前走,朝着政哥兒說道:“江少爺,姑娘就在前面等着你。
”玉容聽到崔芊芊要見政哥兒,當即就答應了。
這事僵着對誰都沒好處,不解決過年都不安穩。
再者政哥兒三月就要參加會試了,真耽擱不得。
遠遠的,政哥兒就看見站在亭子裡的崔芊芊。
身穿白绫素面夾襖,外面披着一件灰鼠皮的褙子,下着月華裙。
梳着彎月髻,頭上隻插了一支明珠簪。
素着一張臉,眼睛紅腫,憔悴得不行。
政哥兒又是心疼又是内疚,走到亭子入口處停下說道:“芊芊,我、對不起。
”
崔芊芊聽到這話,心立即沉到谷底,聲音也大了起來:“對不起?
對不起我什麼?
”
被玉容關在院子裡這幾天,政哥兒想了很多:“因為我的過錯讓你傷心難過,我真的很抱歉。
”
原來是為這個道歉,她還以為政哥兒已經決定納晏新柔為妾,所以才說對不起。
崔芊芊問道:“那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聽說晏家說要你娶晏新柔。
”
政哥兒搖頭說道:“我已經跟淩伯母說了,我不會娶晏家姑娘的。
”
崔芊芊苦笑着問道:“可我聽說你母親想讓你納晏新柔為妾。
”若是江二太太沒這個想法早就拒絕了晏家,不會将事拖到現在還沒解決。
政哥兒沒有說謊:“我娘也是怕晏家的人鬧起來損了我的名聲,以後于我仕途有礙!
所以……”
來這裡之前,玉容讓政哥兒跟崔芊芊好好解釋,說晏新柔納進門也是個擺設。
玉容的想法很簡單,隻要崔芊芊不願退親,那這門親事就不會退了。
崔芊芊對此并不意外,隻是他看着政哥兒,問道:“那你呢?
你是怎麼想的?
”
政哥兒忙搖頭說道:“我沒答應。
芊芊,我已經跟我娘還有淩伯母說了,我不會納晏姑娘為妾的。
”
崔芊芊并沒有因為這話就放松,而是繼續問道:“若是你娘逼你怎麼辦?
”
江以政說道:“我娘想讓我納晏家姑娘,無非是怕我名聲受損影響将來的仕途了。
”
這是事實,所以崔芊芊并沒有覺得玉容這想法有錯。
畢竟立場不一樣,若換成是她肯定也會以兒子利益為先了。
崔芊芊問道:“那你就不怕這事影響你的仕途嗎?
”
“怕。
可錯是我犯下的,不管什麼後果也都是我該受的。
”頓了下,政哥兒看着崔芊芊說道:“就是要委屈你了。
”
聽到這句話,崔芊芊覺得她一下從寒冬臘月邁入了陽春三月。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崔芊芊說道:“你就不怕你沒前程,我不嫁你了呀?
”說這話的時候,崔芊芊的嘴角都上揚。
政哥兒很笃定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會。
”若是崔芊芊是看重權勢富貴,就不會選擇他了。
被心上人這般肯定,崔芊芊仿若喝了蜜一樣甜。
不過很快,她又冷靜下來:“那晏家姑娘怎麼辦?
你不同意,晏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
政哥兒說道:“我是不會妥協的。
他們要鬧,就鬧好了。
反正最後丢臉的,又不是我。
”晏家就算鬧大,也隻是影響他的仕途,并不是說他不能入仕。
隻不過因為這事他以後可能要止步三品了。
名聲又瑕疵,出閣入相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崔芊芊将蓮霧之前說的話抛了出來:“若是晏新柔以死相逼呢?
”
政哥兒愣住了,這個他還真沒想過。
到底年輕,将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崔芊芊問道:“若晏新柔死了,你會不會為此内疚一輩子?
”
政哥兒沉默了許久,最後才說道:“會内疚,但這不是我的錯。
要怪就怪她當日為何要做那樣的事。
”
到這會,崔芊芊才真正放心下來:“你說得沒有錯,這事錯不在你。
不過,這樣的事能避免,還是不要讓它發生吧!
”晏新柔是死是活她不在意,但她必須要為自己考慮。
她可不想因為一個晏新柔,影響她與政哥兒兩人的感情。
政哥兒問道:“你有辦法?
”
“隻要晏家提出的條件在你的承受範圍之内的,都可以答應。
”能拿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可比讓晏新柔給政哥兒為妾要強。
政哥兒猶豫地問道:“有用嗎?
”
崔芊芊笑着說道:“你聽說過柳怡的事嗎?
”見政哥兒一臉茫然的樣子,崔芊芊說道:“柳怡在江南可是有着琴仙的美名,據說長得也是貌若天仙。
她憑借着一手高超的琴藝,迷了皇上的心智。
”
政哥兒是聽說過有着琴仙美譽的柳氏差點勾引了皇上,可惜沒成功。
至于對方的名字,他并不知道。
崔芊芊繼續說道:“柳氏勾引皇上未遂,回家之後就上吊。
大公主知道以後,打入柳府扔給柳氏一把匕首,讓她當場了結。
柳氏沒死,但這事卻是震驚了整個江南。
朝中有官員彈劾大公主行事暴虐,卻被皇後怒斥了一頓,之後再沒人敢提這事。
”
政哥兒大概明白了崔芊芊說這事的深意,問道:“你是說就算晏新柔真尋了短見,對我的仕途也不會有影響。
”
崔芊芊點頭說道:“對,晏新柔就算真自殺,于你的仕途也不會有影響。
所以,你無需懼怕晏家。
”大公主逼柳怡自盡的事衆人面上不敢再提,但私底下還是會非議的。
不過棗棗有皇上皇後撐腰,無懼這些非議。
但政哥兒是從仕途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了。
”這一趟,真是來對了。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話,還是綠豆過來說常氏找她有事,兩人才分開。
常氏看到崔芊芊臉上帶着笑意,問道:“江以政不同意納晏新柔為妾?
”若同意,崔芊芊哪還會笑得出來。
崔芊芊點頭:“嗯,他之前就已經跟淩家大奶奶說了不會納晏新柔為妾。
”隻是衆人都将政哥兒的态度給忽略了。
蓮霧說道:“這男人,有幾個不想要左擁右抱。
這話,也就隻能騙騙你了。
”崔芊芊雖然聰慧,但到底涉世未深。
常氏看了一眼蓮霧,到底沒說什麼。
丁三陽對女兒的傷害太大,雖然現在和離了,但卻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崔芊芊也沒有生氣,隻是說道:“我相信他。
以後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現在對我是真心真意的。
至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若他以後真變了,大不了就安心養孩子。
”
見蓮霧又待要說,崔芊芊說道“蓮霧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可現在退親,再找的就算開始看着不錯,可誰能保證他能一直對我好,永遠不變?
”若是江以政要納晏新柔為妾,那退親她也不會後悔。
現在江以政擺明不願納妾,她就因為麻煩就退親。
那幹脆就别嫁了,留在家裡當一輩子老姑娘。
常氏心裡歎了一口氣,問了崔芊芊:“那晏家的事怎麼解決?
”
“給他們一些補償。
若是不願意,想鬧就鬧,還真當我們怕他們不成。
”你有顧忌,對方就會得寸進尺。
沒了顧忌,對方自然也就退縮了。
常氏點了下頭,笑着說道:“是這個理。
什麼書香門第名門淑女,真是書香門第能幹出這種下作的事來!
”不過是披着書香門第皮的破落戶,很好處理。
隻是,韓玉容的做法讓她不敢苟同,所以才想要退親。
又說了幾句話,崔芊芊說道:“伯母,我娘這幾天應該到了。
我想回崔家,看看院子是否都打掃好了。
”佟氏是等兒媳婦唐氏做完月子,才啟程來京的。
等佟氏到了京,她肯定要回崔家去住的。
常氏自然不會攔着。
出了封家,綠豆說道:“姑娘,大姑奶奶……”
崔芊芊瞪了綠豆一眼:“蓮霧姐如何,不是你能置啄的。
”雖然她覺得蓮霧過于擔心,可想想她的經曆也能理解。
不過,她不能因為懼怕丈夫将來會納妾就退縮。
就如大公主所說,什麼都不敢做就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做了就算不好那也不會後悔,也不會遺憾。
綠豆不敢說了,不過心裡卻慶幸好在夫人回來不用住封家了。
要不然這段婚事天天被大姑奶奶唱衰,自家姑娘總會受影響。
玉容看到政哥兒,緊張地問道:“崔姑娘怎麼說?
她答應了嗎?
”
政哥兒搖頭說道:“娘,我跟她說了我不會納晏姑娘為妾的。
”
玉容急了:“你這孩子,走之前娘是怎麼叮囑你的?
”話都說不出口,就是想反悔都不成了,除非是想跟崔家結仇了。
“娘,我之前就說過我不會納晏家姑娘為妾的。
娘,若是我這樣做置芊芊于何地?
”沒成親就納妾,誰家都沒這樣的規矩。
不等玉容開口,政哥兒又道:“娘,我不想退親。
芊芊是個好姑娘,我不想失去她。
”因為喜歡,所以不願失去。
玉容愣了下,轉而紅着眼眶說道:“可晏家的事怎麼辦?
你不答應他們的條件,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政兒,你的前程難道還沒有兒女私情重要嗎?
”她甯願退親,也不想斷了兒子的仕途。
“娘,其實這事是我們自己想複雜了。
這事,說起來并不難解決。
”在玉容跟高先生的注視下,政哥兒說道:“娘,皇後娘娘并不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
相反,她是一個很開通的人。
這事錯不在我,就算她知道,也不會影響我的前程。
”
玉容反應很快,說道:“是不是芊芊說了什麼了?
”
政哥兒點頭,當即将柳怡的事說了下。
高先生聽完後問道:“這事是真的嗎?
”聽到政哥兒說千真萬确,高先生道:“若是真的,那政哥兒就算不給晏新柔名分,于他仕途也無礙了。
”上位者的喜好,對下面的人影響很大。
比如說周朝時光宗皇帝寵妾滅妻,導緻下面的官員寵妾滅妻的大有人在。
而像當朝,因為皇後厭惡妾室一直維護正室的利益,下面的官員就沒誰敢讓妾室爬到正室頭上。
要不然,禦史一彈劾,烏紗帽就得沒了。
玉容還是不安心:“到底于名聲有礙!
”
“事情已經發生,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說完,高先生看着玉容說道:“太太,娶妻娶賢,這麼聰慧過人的姑娘萬不能錯過的。
”所以這門親事萬不能退。
玉容也不想退親,要不然她也不會這般糾葛了:“那晏家呢?
晏家要是跑上門來鬧事,那怎麼辦?
”
政哥兒平靜地說道:“娘,若是他們提出的條件我們能做,就答應。
若是他們獅子大開口,那他們要鬧就鬧。
鬧大了,我固然不得好,可對晏家的傷害更大。
”
高先生朝着玉容說道:“太太,就照着政哥兒的意思去做。
”
玉容擔心地說道:“那淩大人萬一覺得政哥兒不是個負責任的人怎麼辦?
”
政哥兒聽到這話說道:“娘,我要負責任的從始至終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芊芊。
娘,我會親自跟老師說的。
若是老師要怪罪,那也沒辦法了。
”
“這事,淩凱樂也脫不了關系。
真鬧出來,淩家也有不是。
淩大人是明白人,不會讓這事鬧大的。
”之前是想兩全其美。
現在既然做不到,自然是要盡量将自己摘出來。
晏家人跟淩大奶奶見玉容态度強硬,當即就在淩家鬧了起來。
最後還是淩同埔出面,讓玉容賠三千兩銀子給晏新柔的嫁妝,這事也就算了了。
糾結了這麼長時間,沒想到最後卻如此輕易解決了。
玉容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靠在椅子上,玉容讓紅花給她捏下肩膀,這段時間真是累着了,心累。
紅花一邊給她捏肩膀,一邊說道:“太太,這崔家姑娘是不是太厲害了點?
”原本覺得難解決的事,她三言兩語就搞定了。
想着政哥兒說的話,玉容心裡很難受,感覺兒子要被人分走了。
不過心裡這般想,面上卻不顯:“厲害比軟綿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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