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臘月二十九開始,就下起了鵝毛大雪,大雪下了兩天兩夜,屋頂上、樹上、路上,都鋪着一層厚厚的雪。
紫蘇端着水進來給玉熙洗臉,放下毛巾說道:“幸虧回府了,若是在鄉下,還不知道怎麼過呢!
”這麼冷的天,沒有地龍,姑娘得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了。
玉熙洗好臉,坐梳妝台前說道:“莊子上的百姓過了一年又一年,我又怎麼不能過了。
”到了那種境地,怎麼着都能過了。
紫蘇道:“他們怎麼能跟姑娘比呢!
”她家姑娘金嬌玉貴,哪裡是莊子上的平頭百姓比得了的。
玉熙取了一支鑲嵌了碩大的珍珠的發簪插在頭上,說道:“有什麼比不了的,抛開身份,都是一樣的。
”多少宦官人家,一旦落難,連平頭百姓都不如呢!
紫蘇才不會傻得跟玉熙争論這個。
玉熙過繼到大房的消息早就透露出去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所以玉熙去走親戚,收到的壓歲錢比以前多了近一倍。
初三去周家拜年,周家大夫人跟周二夫人都給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玉熙現在收紅包,沒小時候那般興奮了。
隻是露出得體的笑容,給兩位長輩道謝。
見完了禮,周詩雅就拉着玉熙回到她的院子。
一進屋,周詩雅就抓着玉熙的胳膊問道:“玉熙,聽說陳夫人看上了你,想将你許配給陳然,已經上韓家提親了,這事是不是真的?
”周詩雅也是今天早上聽她娘說的,她是怎麼都沒辦法相信,可她娘又不會拿這種事騙她。
所以,周詩雅迫切地需要得到玉熙的答複。
玉熙面露驚訝地說道:“這誰在胡說八道?
陳然是什麼人,那是去年鄉試的解元,我哪配得上?
”告訴了周詩雅,等于告訴了周二夫人,所以很多比較隐秘的事玉熙都不會告訴周詩雅。
不是故意隐瞞,而是這樣做對大家都好。
周詩雅不認為玉熙配不上:“怎麼就配不上了?
不就一個解元嗎?
又不是狀元。
”一次鄉試下來,有二十多個解元呢,多了也就不值錢。
不過狀元郎就一個,還是比較值錢的。
但論起來也沒多稀罕,畢竟狀元郎也是三年一個。
玉熙笑着說道:“我什麼名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覺得陳夫人能讓兒子娶我這樣一個命中帶衰的老婆?
”
周詩雅又好笑又好氣地說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呀?
普圓師太都說了你不是命中帶衰,誰還會說你命中帶衰呀?
”
玉熙愕然:“什麼時候的事?
我怎麼不知道呀?
”
周詩雅看着玉熙的這個樣子,确定了她是真不知道:“就是去年年底的事。
國公府放出消息的時候很多人都不信,後來靈山寺的管事師傅出面證實,說普圓師太确實說你不是命中帶衰。
那管事師傅說這話的時候,有好幾位夫人都在呢!
所以,由不得人不信了。
”
玉熙眨了一下眼睛,笑道:“娘跟大哥他們都沒跟我說。
你要不說,我現在還蒙在鼓裡。
”沒了這個名聲,哪怕她拒了陳家,也能很容易找着其他好人家。
周詩雅道:“玉熙,我倒是覺得我娘說的話不是空穴來風。
你看,你現在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樣,又聰明又能幹,還長得漂亮,這麼好的姑娘哪找去。
陳夫人看上你,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
玉熙樂呵呵地說道:“别再誇了,再誇我就飄到天上去了。
”不過,以她現在的條件,挑選的範圍确實大了很多。
不是她自誇,除了皇子王孫,就她的身份跟所會的東西,什麼人家都嫁得的。
周詩雅垮着一張臉道:“你是不知道,我娘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戳着我的腦袋說我沒出息。
還說若是我有你一半的能幹,她也不用操心了。
”聽親娘這麼說,心裡也是一陣的挫敗呀!
玉熙失笑:“你娘這麼說那是為了刺激你,讓你将針線活學好。
在你娘心裡,自然是自己的女兒最好最棒了。
”
周詩雅的丫鬟走進來道:“姑娘,八姑娘過來了。
”
玉熙有些奇怪,問道:“她怎麼過來了?
”玉熙跟八姑娘周詩蕊隻是面上情份,私底下沒打過交道多。
周詩雅笑道:“估計是來找你的。
我那庶妹一直都好鑽研,你現在估計是她奮鬥的目标呢!
”國公爺的嫡女,而且還是國公夫人跟兩個兄長疼愛的嫡女,這份量比三房嫡女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周二夫人手段了得,娘家得力,幾個姨娘都被壓制得不敢動彈,其他幾個庶子庶女都老老實實不敢冒頭。
不過周詩蕊是大房的庶女,不屬于周二夫人管轄的範圍之内。
玉熙輕笑一聲:“算了,什麼奮鬥目标,我那是沒辦法。
”若不是被逼無奈,她也不願意過繼出去。
周詩雅搖頭道:“我是知道,但是他們不知道。
她們隻知道現在玉熙特别得國公夫人跟世子爺的喜愛,認為你很有手段。
”
周詩蕊進來以後,就非常的熱情,将玉熙從頭上誇到腳上,将玉熙誇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為了讓自己過的更好一些,讨好巴結一些并沒有錯,玉熙以前也讨好過玉辰。
可周詩蕊這樣子太露骨了,不說玉熙,周詩雅都受不住了:“玉熙,你剛不是說要跟大表哥與二表哥一起回去嗎?
走吧!
”真是将周家的臉都丢盡了。
玉熙習慣了坐冷闆凳,面對熱情似火的周詩蕊真有些吃不消。
聽了周詩雅的話,立即站了起來。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說道,周詩蕊就站起來說道:“表姐,我跟你們一起吧!
”
玉熙是客人,有些話不好說。
周詩雅就不客氣,說道:“我跟玉熙有話說,不好讓旁人聽。
你若是想跟玉熙說話,等下次吧!
”不是周詩雅不講情面,實在是周詩蕊太厚臉皮了。
不說這麼直白,她壓根就不會走。
周詩蕊見玉熙沒開口說話,面色難看地離開了。
周詩雅領着玉熙去了周老夫人的院子,邊走邊說道:“你以後見了她不用客氣,你要客氣她就蹬鼻子上臉。
”周詩蕊又一次在宴會上丢過一次臉,周大夫人之後出門應酬都不帶她去。
玉熙笑道:“我知道了。
”以後交際圈子會越來越廣,碰到的人也會各式各樣。
不過,習慣了就好。
回到國公府,韓建明與她說道:“玉熙,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若是有人欺負你,不用忍氣吞聲;就算出了什麼事,有我跟你二哥頂着。
”可能是環境的原因,韓建明覺得玉熙太忍讓了。
以前是沒辦法,現在他卻不願看着玉熙再這樣了。
玉熙不知道韓建明為什麼這麼說,但這麼一句平平常常的話,卻讓她感動的落下眼淚:“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被人欺負的。
”
韓建業見玉熙哭了,還以為她在周家受了什麼委屈:“跟二哥說,是誰欺負你了?
二哥給你出氣。
”
韓建明摸了一下玉熙的頭,笑着說道:“傻丫頭,哭什麼,外面冷,趕緊回屋去吧!
”玉熙因為她這麼一句話就哭,表明這孩子以前受的委屈太多太多了。
不過想想三叔對玉熙的态度,也能理解了。
玉熙走後,韓建業還一臉氣悶:“那丫頭也是,受了委屈也不說的,就這樣哪能不被人欺負。
”
韓建明望着玉熙的背影,輕聲說道:“有些委屈,是沒辦法說出來的。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哪怕三叔再過分,玉熙也沒辦法說。
說了,不僅不會被同情,反而會被人認為不孝。
好在,以後不用再受這樣的委屈了。
玉熙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韓景彥。
這是自在莊子上鬧翻以後,父女兩人第一次見面,還是在這種情況。
玉熙屈身行了一禮,叫道:“三叔。
”叫一聲三叔,比叫爹容易多了。
而這聲三叔叫出口,玉熙說不出的輕松。
韓景彥聽得有些刺耳,微微點了一下頭,什麼話都沒說就帶着小厮走了。
到了這地步說什麼都是多餘,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他這輩子,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了。
紫蘇看着玉熙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三老爺離去的地方,心裡有些擔心:“姑娘,三老爺已經走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
玉熙卻是朝着韓景彥離去的方向說道:“都過去了,再也不用擔心了。
”以前,她一直都擔心韓景彥會為了利益再次将她推入火坑,而現在,她再也不用擔心了。
紫蘇以為玉熙是在說以後再不用擔心被韓景彥責罵了,當下點頭道:“是呀!
都過去了。
以後,姑娘再不用受委屈了。
”
玉熙點了下頭,突然筆鋒一轉:“紫蘇,你今年也有十九歲了,終身大事該定下來了。
現在定下婚事,明年再出嫁,正好。
要不然,可就晚了。
”
紫蘇臉有些紅,說道:“姑娘,我這一輩子就守着姑娘,哪兒也不去。
”
玉熙卻不願由着紫蘇的意思:“紫蘇,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
你爹是你爹,你爹那樣不代表你未來的丈夫也一樣。
”紫蘇若是能留在她身邊不走固然好,可是她卻不能這麼自私。
女人若是不嫁人,沒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終歸是有缺憾的。
紫蘇知道自己說不通玉熙,她最近也在想這個問題:“姑娘,若是真要給我找人家,就在府邸裡找吧!
等嫁人以後,我還回姑娘身邊伺候着。
”嫁人以後,可以回來當個管事媳婦。
玉熙點頭道:“可以。
”隻要紫蘇松口,答應嫁人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