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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十四章 無意

花嬌 吱吱 6062 2024-10-29 13:59

  說是去看看,但因不知道外面是個怎樣的光景,郁棠隻是先推開了道窗縫朝外望了望。

  院子裡沒有人。

  喧嘩聲好像是從院子外面傳來的。

  郁棠正猶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就見五、六個婆子,七、八個丫鬟,簇擁着兩個婦人走了進來。

  那些婆子、丫鬟都穿着靓藍色的細布比甲,戴着酒盅大小的白色絹花。

  兩位婦人都花信年紀,個子高挑。
一位通身素白,隻在耳朵上墜了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環。
另一位穿了件銀白色條紋杭綢襦衣,青色百褶裙,發間并插着兩支赤金鑲青石的簪子,手腕上各戴着一對綠汪汪的翡翠镯子。

  “你們就在這裡守着。
”郁棠見那穿着杭綢襦衣的婦人冷冷地吩咐那些婆子、丫鬟,“誰也别讓進來!

  婆子、丫鬟們齊齊停下腳步,半蹲着行福禮,恭敬地應“是”。

  杭綢襦衣婦人就拉着那通身素白的婦人朝郁棠這邊走了過來。

  不知道這兩位婦人要幹什麼?

  郁棠有些看不透。

  這兩位婦人一看就是顯貴人家的女眷。

  若是裴家的客人,要在這院子裡歇息,裴家理應安排婆子、丫鬟在前面帶路才是?

  若是裴家的女眷,因計大娘的緣故來找她們麻煩的……他們郁家好像還沒有這麼大的臉?

  她們是借了這個僻靜的小院說悄悄話?

  郁棠這一遲疑,兩位婦人已攜手上了東廂房的台階,郁棠也看清楚了兩位婦人的長相。

  穿杭綢襦衣的那位容長臉,柳葉眉,懸膽鼻,櫻桃小嘴,有着張如工筆畫般精緻清麗的臉龐,卻目含冰霜,神色倨傲,十分不好接近的模樣。

  通身素白的那位明顯帶着孝,瓜子臉,杏仁眼,雙目通紅,神色憔悴。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郁棠頓時後悔自己之前沒弄出點聲響,讓這兩位婦人知道這小院裡還有别人的。
隻是還沒有等她補救,那位穿杭綢襦衣的婦人已開口責怪那通身素白孝衣的婦人:“你怎麼這麼糊塗?
眼見着情況不對就應該想辦法盡快通知你哥哥和我。
你看你,現在着急,還有用嗎?
裴老三拿着你公公臨終前的遺囑當令箭,我們就是反對也來不及了!

  裴老三?

  公公?

  郁棠一下子懵了。

  那帶孝婦人是裴家的大太太?

  穿杭綢襦衣的婦人是大太太娘家的嫂子?

  她們這是要私底下非議裴家三老爺做了宗主的事嗎?

  郁棠被這突然的變化弄得一時失去了方寸,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大家大族的,不管内裡有多少龌龊事,表面上都無論如何也要做出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樣子。

  裴大太太分明是有話和娘家嫂子說。

  她碰到了這麼私密的事,她和她姆媽不會被滅口吧?

  郁棠非常不安,下意識轉身朝着她母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陳氏奇怪着,沒等她說話,裴大太太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我怎麼知道我會養了一條噬人的毒蛇呢?
想當初,他不聽話,我在老太爺和老太太面前給他求了多少情。
他不好好讀書,又是我,親自求了阿爹給他私下授課,要不然他能金榜題名、考上庶吉士?
也是他,說的是要娶恭孝順從的女子,您娘家嫂嫂瞧中了他,他卻百般推脫,要不是我,他就是考中了庶吉士,能像現在這樣順順利利在六部觀政嗎?

  “好了,好了!
”裴大太太的嫂嫂口氣不善地道,“從前的事,還提它做什麼?
說來說去,他還是覺得我娘家的門第太低。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這也是人之常情。
要怪,隻怪我娘家的兄弟不争氣,沒能入閣拜相。

  居然聽到了這樣勁爆的消息。

  郁棠和陳氏面面相觑,大氣都不敢出了。

  “這件事怎麼能怪嫂嫂呢!
”裴大太太估計提起這件事就十分氣憤,道,“要說也是老三不識擡舉……”

  裴大太太的嫂嫂口裡說不怪,實際上心裡應該還憋着一口氣,聞言冷笑着打斷了裴大太太的話:“也就你覺得他不識擡舉了!
人家的算盤打得精着呢,推了我們家,轉身就搭上了黎家。

  “黎家?
”裴大太太驚呼,“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黎訓家?

  “除了那個黎家,你以為還有哪個黎家能被裴老三放在眼裡?
”裴大太太的嫂嫂譏諷道,“看樣子這件事你也不知道。
我之前就說你傻,讓你防着點裴老三。
你不聽。
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你們家老太爺這心偏着呢!
要說黎家,他們家三小姐和我們彤官年紀相當,若是為了裴家好,大可以讓我們家彤官和黎家聯姻。

  “大嫂,您是不是弄錯了。
”裴大太太不敢相信地道,“之前可一點風聲也沒有。

  裴大太太的嫂嫂冷哼,道:“别的事或許我聽錯了,這件事卻是絕不會錯的。
黎夫人聽說我們兩家是親家,悄悄地找到我,想打聽裴老三房裡的事呢,我還能弄錯了!

  裴大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氣。

  裴大太太的嫂嫂就道:“你們家老太爺突然病逝,你們家二老爺和裴老三都要守孝三年。
三年後的事誰知道會怎麼樣?
現在要緊的,是裴老三的宗主之位。
裴老三的心性你是知道的,沒有一點容人之量,他大哥待他那樣的好,可他呢,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面了悄講。
若是他坐穩了這宗主之位,長房可就完了。

  裴大太太遲疑道:“他還能擋着我們家彤官不讓去科考不成?
爹也說了,我們家彤官是個讀書的料子,隻要我們家彤官能舉業有成,老三他能把我們怎樣?
裴家還要靠着我們彤官兒光宗耀祖呢!

  裴大太太還是挺有眼光的。

  郁棠聽着在心裡暗忖。

  前世,裴老太爺死後的第五年,裴家大少爺就考中了舉人,後來又考中了進士。

  隻是前世她全副心思都放怎麼從李家逃脫,對裴家的事知曉不多,不知道裴家大少爺後來怎樣了?

  不過,她聽李太太私底下和李端議論過,說是裴大太太有個人脈深厚的爹,還有個累官三品的兄弟,裴家大少爺就算是不靠裴家,前程也不會太差。

  裴大太太的嫂嫂不這麼想,道:“你可真是像婆婆說的,白長這麼大個子了。
彤官這三年可是得在臨安給姑爺守孝的,裴老三當了宗主,又是彤官的嫡親叔父,就算公公和你哥哥想把他接到我們家去讀書,也得他答應才行。
不說别的,他如果鐵了心要留了彤官在臨安讀書,又不好好地指導他,别說三年了,就是三十年,彤官也休想出頭。

  這位裴家大太太的嫂嫂是來挑事的而不是來解決問題的吧?

  郁棠越聽越感覺這位裴大太太的嫂嫂有種看戲不怕台高的味道,不像是真心為裴大太太打算。

  不過,裴大太太的嫂嫂有一點還真說對了。

  前世,裴大少爺就一直呆在臨安,直到他孝期滿了,也沒有參加科舉,還是裴大太太的父親病危,帶了信說臨終前要看裴大少爺一眼,裴大少爺這才離開臨安,然後在京城借籍,考上了舉人。

  真相果真如裴大太太的嫂嫂所說的那樣?

  郁棠再次覺得裴家的水深,她們這些平常普通的人還是躲着點的好。

  “嫂嫂,那您說怎麼辦?
”裴大太太聽了嫂嫂的話,急道,“如今木已成舟,難道我們還能跳出來反對老太爺的臨終遺言不成?
别人豈不說我要和小叔子争産!
這豈不是壞了彤官的名聲?

  “你怎麼不開竅呢!
”裴大太太的嫂嫂恨聲道,“這不是還有裴二老爺嗎?
就算是宗主之位輪不到你們這一房,也不能就這樣讓給裴老三啊!

  “這是不可能的!
”裴大太太道,“二叔父素來老實忠厚,他不可能出頭争這些的。
再說了,争這些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啊?

  裴大太太的嫂嫂道:“他是不會出頭争這些,但他可以出面說句公道話啊!
裴家不是還有另外兩支嗎?
毅老爺、望老爺,莫非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嗎?
你不想裴家的那一大筆财産,毅老爺和望老爺也不稀罕?
他們兩支可不像你們這支代代都出讀書人?
要是我,我得不到的東西,别人也别想輕易就得到。

  裴大太太半晌沒作聲。

  裴大太太的嫂嫂也沒有催她,不知道在幹什麼,屋檐下靜悄悄的,沒有人聲。

  郁棠和母親斂聲屏氣,生怕被人發現。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大太太沉聲道:“大嫂,這件事我聽您的!

  郁棠就聽見裴大太太的嫂嫂語帶喜悅,滿意地道:“你早該如此!
從前有姑爺護着你們,你自然什麼也不用管,可如今,姑爺去了,就算是為了兩個侄兒,你也要剛強起來才是!

  裴大太太“嗯”了一聲。

  裴大太太的嫂嫂就道:“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該怎麼做!

  郁棠就看見裴大太太和她嫂嫂的腦袋湊在了一起。

  說了些什麼就聽不清楚了。

  這算不算是親眼見證了裴大太太的逢魔時刻?

  郁棠搖頭。

  不知道長房和裴三老爺之間到底有什麼沖突,讓彼此之間必須分個勝負出來。
可惜的是,長房最終還是失敗了。

  好不容易裴大太太和她嫂嫂走了,郁棠和陳氏都長長地舒了口氣,陳氏更是後怕地反複叮囑女兒:“你聽到的話一定要爛在肚子裡。
家務事都是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的。
我們不是當事人,不能随便插手别人家的事務。

  郁棠連連點頭。

  陳氏還是不放心,讓郁棠詛咒發誓了一番,才将信将疑放過了郁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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