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可不是個肯坐着被動挨打的人。
他不主動撩别人都是好的了。
聞言他立刻挑了挑眉,想說“我正愁沒有借口找彭十一的麻煩,他現在既然送上門來了,我怎麼能當沒有看見”之類的話,轉頭卻發現郁棠的臉色有些發白。
他不由得有片刻的猶豫。
收拾彭十一的機會很多,但因為此時的堅持卻讓郁棠擔心……有點得不償失啊!
裴宴立刻就改了主意。
他笑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放過他一次。
但他要是沒有眼色地來惹你,你可不能再心軟了。
”
郁棠連連點頭,覺得今生沒有前世的那些恩怨,且她父母兄長都健在,彭十一就算是想傷害她,也沒有前世那麼容易。
裴宴卻不放心讓郁棠離開他的視線,也沒有了去苕溪堂遊玩的興、緻,他和郁棠商量:“要不,我這就送你去和母親做伴?
”還道,“她那裡的人是多了一點,可人多有人多的好處,裴府的護衛也多在那邊守着,彭十一就算是想做點什麼,也沒有很好的機會。
”
一副要把她托付給誰的樣子。
郁棠怕他去找彭十一,道:“要不,你和我一道陪着老安人看賽龍舟吧?
臨安城裡略有些頭臉的人都會去給老安人問好吧?
那麼多人,我有點不自在。
”
平時怎麼沒看見她不自在呢?
她這是怕自己去找彭十一,遇到危險吧?
裴宴感念着郁棠的好,索性道:“我得去查查他怎麼來了臨安城?
彭家在這邊可沒有什麼生意,朝廷上也沒有議論撤銷泉州市舶司的事,我實在想不通他來這裡做什麼?
”
如果換成是她,她也會不安吧?
郁棠就沒再阻止裴宴,而是溫聲叮囑他:“那你一定要小心。
他是瓦罐,你是美玉,犯不着和他那種人硬碰硬的。
”
裴宴颔首,把阿茗留下來服侍郁棠。
郁棠不願意,低聲道:“你,你别讓我擔心。
”
那溫聲囑咐,婉轉低吟,千轉百回,說不出來的柔情蜜情。
裴宴聽得一愣,随後就像渴了之後喝了一杯溫溫的蜂蜜水似的,甜到了心裡,又不像白霜糖那樣的太齁。
他不禁露出笑容來,也低低地回了聲“好”,這才朝着青沅揮了揮手,道:“我陪你們先去見過老安人。
”
青沅不敢怠慢,忙上了騾車,指使着随車的婆子跟上。
一行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因是裴家的騾車,又有裴宴在車邊護行,旁人都以為是裴老安人的騾車,紛紛主動給他們讓道,他們很快就到了位于苕溪河邊的觀景台旁。
裴老安人在臨安德高望重,看過了開賽的龍舟賽,太陽升了起來,就從觀景台上下來,在觀景台後面臨時搭起的棚子裡休息,裴家的幾位老安人陪在裴老安人身邊說着笑話,逗着裴老安人開心。
陳大娘進來禀說裴宴送了郁棠過來時,裴老安人非常的意外,強忍着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悄聲問陳大娘:“出了什麼事?
”
“不知道!
”陳大娘亦悄聲回着裴老安人,“隻說是有點事,讓您等會帶了郁小姐回府,郁家那邊,他會親自去說的。
還讓郁小姐今天晚上就睡在您那裡,說等他回來了,自然會向您解釋的。
”
裴家在臨安城也算是一手遮天了,裴老安人猜着是不是兩個人私下裡會面,被郁家的人發現,還笑着道:“讓他放心,我一定幫他把人看住了。
讓他早點回來,好跟我解釋解釋。
”
陳大娘也笑,行了個福禮,就去請了郁棠進來。
能陪在裴老安人身邊的也就隻有那幾個人,郁棠雖不十分的熟悉,但也都見過幾面,大家行了禮,裴老安人為了堵住衆人的嘴,就對郁棠道:“派人去請了你幾次,好容易過來了。
今天就跟着我回裴府去,幫我抄幾頁佛經。
”
郁棠自然不好拒絕,笑盈盈地說好,派了雙桃去給陳氏報信。
裴家的幾位小姐卻覺得很好,笑嘻嘻和她說着話,倒也挺熱鬧的。
等到太陽偏西,最後兩隊争頭彩的時候,郁棠才在裴老安人的要求下虛扶着她老人家去了觀景台。
新任的知府姓烏,沒有帶女眷上任,過來給裴老安人問了聲好,等着裴宴過來,就開始擊鼓鳴鑼,由最終勝出的兩隊争了頭彩,賞了銀子,說了一大堆教化百姓的話,衆人這才散了。
裴宴還要去和烏知府吃飯,郁棠則被裴老安人帶回了裴府,可直到她辭了幾位裴小姐,洗漱後在裴老安人的暖閣歇下,裴宴都沒有過來。
她輾轉反側沒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強打起精神去給裴老安人問好,卻發現裴宴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正陪着裴老安人喝茶。
見到郁棠,裴宴笑了笑,招呼了一聲“來了”,就吩咐裴老安人身邊的丫鬟“上膳。
”
郁棠滿腹的話不能問,沉着氣和裴宴、裴老安人用了早膳,送裴老安人去了小佛堂念經,她才有空和裴宴說上體己話。
“查到彭十一來臨安做什麼了嗎?
”她急急地問,“你有沒有和彭十一對上?
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了人來的?
”
生怕他受到了傷害的樣子。
裴宴心滿意足地暗暗點頭,面上卻不顯,道:“我直接去問的他,他告訴我,說是有朋友托他送封家信過來。
我沒和他多說什麼,他應該知道我的态度,所以也沒有瞞着,去了闆橋鎮一戶姓高的人家,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走了。
我事後也去查了查,那戶姓高的人家有個養子在外面跟着别人當夥計,估計人挺機靈的,今年年初升了大掌櫃,帶了信過來,讓家裡的人去南昌玩些日子……”
闆橋鎮,姓高!
應該就是她前世的嫂子了。
郁棠想到前世發生的那些事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裴宴還以為她是擔心彭十一,道:“他已經離開臨安城了……”
隻是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阿茗就跟了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裴宴臉色一變。
郁棠心裡發緊,忙道:“出了什麼事?
”
裴宴看了郁棠一眼,沉默了一會,道:“彭十一去找了之前幫你辦過事的曲家兄弟!
”
郁棠皺眉。
之前曲家兄弟有意投靠徐小姐,被徐小姐婉拒了,她就沒再關注這件事。
彭十一找他們是為什麼呢?
想在臨安安置一個釘子?
他明知道裴宴防備着他,他應該沒有這麼傻才是。
裴宴比她更明白開門見山的威力和效果,他也沒空和曲氏兄弟這樣的人周旋,見郁棠不安,他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也别想那麼多,曲氏兄弟要做什麼,讓人叫他們過來問問就行了。
倒是你這邊,我派了人去跟未來的嶽山大人說了,彭十一來了臨安城,怕他生出什麼事端來,你不回去了,直接跟着我母親去别院,未來的嶽山大人已經答應了,等會讓雙桃回去給你收拾些東西帶上山好了。
”
最好不帶,這樣他就有借口給郁棠做衣裳打首飾了。
郁棠對彭十一找曲氏兄弟的事還有些存疑。
難道前世的時候曲氏兄弟就在幫彭十一做事?
那她的一些所作所為豈不是彭十一和李端都知道?
郁棠想想就頭痛,也不去想這些事了,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和裴老安人上山。
裴宴過來告訴她,說彭十一去見曲氏兄弟,是想收攏曲氏兄弟,讓曲氏兄弟替他辦事。
郁棠憂心道:“那,這件事怎麼辦?
”
“釜底抽薪就是了。
”裴宴非常輕松地道,“我問曲氏兄弟願不願幫我做事。
曲氏兄弟答應了。
”
等郁棠嫁過來,他就把曲氏兄弟安排到郁棠身邊,這樣,郁棠也就有人可用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
郁棠笑盈盈地道:“萬一彭十一知道了,會不會繼續誘、惑曲氏兄弟幫他做事?
”
在她的心裡,隻有世仆,全家的性命身家都聯系在一起,才會做事多思商,不會随意背叛。
像曲氏兄弟這樣,原本就有點枭雄作派的人,未必會願意賣身裴家。
裴宴呵呵地笑,道:“跟着我,總比跟着徐家好吧?
”
徐家在京城,他們要賣身徐家,就要背井離鄉。
“何況我許了他們兄弟一個管事職務。
”裴宴輕描淡寫地道,“我這也算是禮賢下士了,他們有什麼不滿意的?
”
郁棠想了想,覺得還真像裴宴說的那樣,臨安城不知道有多少閑幫想投靠裴家,幫裴家做事呢!
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吧?
郁棠把這件事抛到了一旁,陪着裴老安人和裴小姐們上了山。
沒幾天,裴家陸陸續續有親眷上山去探望裴老安人,順便在别院裡住上兩天。
别院頓時喧嚣起來。
裴宴卻沒有放過彭十一。
彭十一見過高家的人後,高家的人就把自己的那個女兒送去了江西,說是跟着哥哥比較容易嫁個好人家。
彭十一除了聯系過曲氏兄弟之外,還聯系了其他幾個閑幫,有人跟着他去了福建,也有人留了下來。
至于京城,江西巡撫的争奪落下帷幕,陶安在衆多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很勉強地升了江西巡撫,而彭嶼,被張英和其他幾位老臣壓着,沒能動彈,估計還得在都察院裡呆上幾年。
就是李家,李意的官司也告一段落,李意被判了流放西北,但李家不死心,還想繼續申訴,向林家借銀子,林家口頭答應了,卻遲遲沒有送銀子過去,估計這事再黃了,李意的流放也就成了鐵闆釘釘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