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嬷嬷說的倒也沒錯。
宋家雖然在江南是世家名門,但這幾年卻沒有出過三品以上的大員了,而且也沒有什麼讓人眼睛一亮的讀書人,在徐府這樣的頂級官宦世家眼裡,就算是落魄了,可以暫時不用費心思結交了。
加之宋府在江南,彼此原本就離得有些遠,宋四太太來到京城又沒有主動來拜訪徐萱,殷府大可說一句“不知道她來了京城”就可以糊弄過去。
并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隻是郁棠此時特意問起,徐萱不免要給她一個交待。
郁棠一聽就明白了。
宋四太太不是不想主動拜訪徐家,而是身份地位還不夠格一來京城就往别人家投拜帖,多半因此也沒有來拜訪徐萱,不然殷府不會如此失禮。
她若是此時計較,這位管事嬷嬷肯定是要受責問的。
這樣就不好了。
郁棠忙對徐萱道:“宋四太太前兩天來家裡拜訪,我以為她會來你們家喝喜酒。
”
徐萱知道郁棠不太懂京城一些社交的慣例,今天又是她長子的好日子,聽郁棠這麼說,也就沒再責問那管事的嬷嬷,揮揮手讓她退了下去,道:“宋四太太怎麼突然來了京城?
她找你了?
是有什麼事要你幫忙嗎?
”
郁棠想了想,覺得她身邊若是有一個能讓她全然信任,可以說心裡話的人,徐萱算是一個了,遂也沒有隐瞞,把宋四太太想給宋七小姐說門于宋家有利的婚事告訴了徐萱。
徐萱聽得直撇嘴,道:“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們這是想學武家,也得願意拿出那麼多的銀子給女兒做陪嫁才行啊!
”
但宋家比武家要好點吧?
宋家好歹是讀書人家。
郁棠笑笑沒有吭聲,拉着徐萱去看孩子。
徐萱就帶她去了因怕吵着孩子而專程收拾出來的暖閣。
郁棠很是稀罕,抱着孩子看個不停。
徐萱笑眯眯地坐在旁邊的貴妃榻上,道:“你要是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呗!
”
郁棠頓時有點洩氣,見孩子眼皮耷拉着一副想睡覺的樣子,就把孩子交還給了乳娘,坐到了徐萱的身邊,怅然地道:“我也想啊!
可就是沒有!
我想找個大夫看看,可遐光不答應。
說有女子三年無孕的,我這是自己瞎折騰。
我就想,難道要等我三年之後都沒有孩子再去找大夫看嗎?
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京城。
還是京城的大夫厲害一些吧?
還可以請到禦醫。
”
她把裴宴想帶她去登泰山的事告訴了徐萱。
徐萱大笑,道:“既然裴遐光都不急,你急什麼。
說不定裴遐光覺得你沒孩子正好,你們夫妻可以到處走走看看。
等有了孩子,丢着吧挂心,不丢着吧帶在身邊又不方便。
”然後她說起了自己,“我之前想,生孩子就生孩子,家裡有這麼多人看着,還要我動手不成。
等孩子生下來才知道,那是誰帶着都不放心,我娘都不成,我一眼看不到,這心裡就空落落,像少了什麼似的,根本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樣……”
兩個人說着貼己話,直到有管事的嬷嬷進來說黎夫人和張夫人過來,徐萱要去待客,她們才從暖房出來。
就這樣,徐萱還安慰她:“武家和彭家聯姻的事你不用擔心,還有裴遐光呢!
再不濟,還有裴啟明。
你放心,官場上的事他們比我們都要敏感的多,不會出現你擔心的事的。
”
郁棠點頭,從殷家出來的時候,裴宴還在外院喝酒,她等了一會才等到裴宴。
不過,裴宴神色如常,靠近了才能聞到淡淡的酒味,可見喝得并不多。
但她還是關心地上前扶了裴宴一把,道着:“你還好吧?
”
裴宴應該心情很好,借着靠近她的時候還飛快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低聲笑道:“我挺好的。
讓你久等了。
臨出門的時候被殷明遠拉着說了點事。
”
郁棠沒有問是什麼事。
如果裴宴想告訴她,自然會告訴她。
她和裴宴上了馬車。
晚上摒退了屋裡服侍的,郁棠枕在裴宴的肩上,裴宴和她說起這件事來:“殷明遠接到殷浩的信,覺得武家和彭家聯姻可能與上次我們買給他們的海輿圖有關系。
武家有船手,宋家能造船,彭家有能走船的船長,這三家聯合起來,的确是有點麻煩。
”
郁棠不由就緊緊地握緊了裴宴的手臂。
裴宴就捧着她的臉“啪啪”地親了幾下,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誰又怕了誰?
”
郁棠不解。
裴宴就悄聲對她道:“我們家毅老太爺那邊有位表兄如今在西安府為官,我和殷明遠商量過了,過幾天就把他調到京城來。
二兄在戶部,他不好去戶部,但到刑部或都察院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
郁棠聽着精神一振,又有點擔心這位裴家表兄的能力。
要知道,彭家在都察院可花了不少的心思。
裴宴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含笑道:“我這個表兄,自幼喪父,從小是在我們家長大。
隻是裴家人多眼雜,這位表兄入仕之後,表面上的往來不多。
他和殷浩是同科,殷浩對他的能力人品贊不絕口。
二兄在戶部入職之後,我就給這位表兄寫過一封信,問他是否願意入京,他很快就回了我的信。
不過是之前事情太多,京城又沒有太合适的職位,這件事就暫時放下了。
現在正好,彭家不是和武家聯姻了嗎?
我們就安插一個去刑部或是都察院。
最好是都察院,正好和彭嶼打交道。
”
郁棠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她安心歇下了。
等過了中元節,臨安那邊也有信過來了。
先是毅老太爺。
他在信中喝斥裴宴一頓,說裴宴不應該和裴彤分宗。
可事已至此,他罵過之後又開始吩咐裴宴怎樣安置裴彤。
他老人家不僅反對把裴老太爺的私産均分給裴彤,還單獨寫了一封信給裴宣,狠狠地罵了裴宣一通。
郁棠因為擔心老家的長輩誤會裴宴,把裴彤分宗的事怪到裴宴的頭上,知道臨安來信,還讨來看了看。
結果她發現,毅老太爺雖然言語嚴厲,但在關于怎樣安置裴彤的事上,卻比裴宴兄弟苛刻得多,頗有些既然不是裴家人了,就不用管太多的意思。
郁棠很是意外。
裴宴笑道:“長輩們雖然喜歡多子多孫,但更希望兄弟齊心。
”
郁棠點頭。
裴宴卻多看了那信幾眼。
毅老太爺也是個十分精明能幹的人,當初他父親去世的時候,毅老太爺就幾次把他們兄弟倆叫去問他父親到底是怎麼去世的,他們兄弟倆實在是沒臉說出大兄行徑,這才沒有落下口實。
但後來他父親除服時,毅老太爺看着他們兄弟兩人不停地歎氣,他隐隐覺得毅老太爺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麼。
因而裴彤分宗的事,他老人家才隻是輕描淡寫地在信上罵了他幾句,之後又擔心他還顧着手足情深對裴彤太過寬和,斬草沒除根,留下禍害。
這些他不準備告訴郁棠。
自武家和彭家結親,郁棠當着他的面什麼都沒有說,他卻感覺到郁棠心弦一直繃得很緊,這對郁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他隻有盡量地安撫她,讓她平靜下來。
他就拿了裴老安人的信給郁棠,道:“姆媽也有點傷心。
讓我們早點回去。
大嫂那邊,她老人家說,會盡快讓人送他們來京城的。
”
兄弟阋牆。
最傷心的是做母親的了。
郁棠一直擔心着裴老安人,聞言立刻接過了信。
裴老安人語氣還挺冷靜的,但想想也能猜到她的心情了。
郁棠歎氣,商量裴宴:“張家那邊的事也差不多了,裴彤他們分了出去,老安人傷心之餘肯定也覺得寂寞,你要是實在走不開,要不我先回去?
”
裴宴想了想,道:“要不讓姆媽也來京城?
家裡的人問起來,就說想看看裴彤。
然後我們直接從京城去爬泰山。
”
郁棠眼睛都亮了,道:“我們陪着她老人家散散心也好。
”還催着裴宴快點給裴老安人寫信,“隻是不知道她老人家願不願意和大太太一起同行?
”
裴宴不以為然,道:“路上要對兩個月,我怕姆媽人還沒到,先氣病了。
”
這話也太刻薄了。
郁棠拐了拐裴宴。
裴宴不說了,讓人去給裴彤那邊送信,告訴他大太太大緻什麼時候會來京城。
郁棠則盤算着裴老安人來了之後住哪裡。
二太太和裴宣知道這事,也很高興,兩口子還抽了個工夫過來,和裴宴夫妻商量,讓裴老安人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他們去和秦家重新商定裴丹的婚期,等裴丹出閣了再回去。
時光就在這悠閑中到了八月。
郁棠養的那些桂樹眼看着陸陸續續都開出了黃色細小的花苞,裴府東院到處彌漫着桂花馥郁的花香。
郁棠偶爾過去一趟,回來還得洗頭洗澡,換身衣服,怕薰着裴宴了。
裴宴沒有察覺,他隻是很高興地告訴郁棠:“我們家那位表兄,調到都察院任了佥都禦史,品階雖沒有升,卻調到京城來了。
他這幾天就會攜了家眷進京,我派了人去通州接他,還想邀請他和我們家一起過中秋節,你覺得如何?
”
既然是一個船上的人,自然是越親近越好。
郁棠欣然應諾,主動道:“我去和二嫂商量,看到時候怎樣招待他們一家子。
”
裴宴笑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