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腳步微頓。
裴宴已經走到前面去了。
郁棠望着裴宴修長身軀,寬寬的肩膀,如淵渟嶽峙,你不需要他的時候,他默默的讓人看不見,到了關鍵的時候,他卻從來都是最可靠的。
而且,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
郁棠一笑,上前幾步,突然就趴到了裴宴的背上。
裴宴身上有淡淡香味傳來。
乍聞有點像檀香,仔細聞聞又有點像沉香。
非常的清淡。
如果不是貼得近了,根本就聞不到。
這讓她想到他緊緊抱着自己在暖暖的被窩裡時的情景。
身邊萦繞的全是這樣的香味。
從有最初的窘然到後來的習慣、喜歡、極愛……一晃眼,好像走過了一輩子似的。
“遐光!
”郁棠第一次這樣輕聲地喊着裴宴,“我走不動了!
”
想就這樣挂在他的身上,一輩子都馱着她。
“這麼熱的天!
”煞風景的永遠是裴宴,他嚷道,“快下來!
你不熱我還熱呢!
”
郁棠偷偷地笑。
她就知道,這家夥不會慣着她。
這麼說好像也不對。
他一直都很慣着她的。
從最初相遇她狐假虎威,打着裴府的旗号行事,到顧曦在她之前懷了孩子。
隻是他的“慣”總是在不經意間,總是在她最傷心的時候,讓她心裡如湧動着有一眼溫泉,潺潺不歇。
“可我想你背着我。
”郁棠道,聲音裡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嬌俏,像個撒嬌的孩子。
裴宴微愣,道:“外面這麼多人看着!
回去我背你好了!
”
聲音有些遲疑。
郁棠是個有點陽光就燦爛的,何況裴宴自己也猶豫不絕。
她立刻道:“哪裡有人?
你身邊的人你不知道,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
裴宴左右看看,剛剛還一窩蜂似的跟在他們身邊的人還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算這些家夥有點眼頭!
裴宴在心裡想着,隻覺得背上那團暖玉像唐僧肉似的,香得讓人心裡像岩漿在翻滾。
他在心裡得意地笑。
這可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怪不得他要大開殺戒了。
“摟緊了!
”裴宴道,雙手托着她就把人背在了背上,“等會要是掉下來了可别怪我。
”
郁棠伏在他的背上,面頰邊是他又粗又黑的頭發。
老一輩的人都說,頭發粗黑的人品行也耿直。
裴宴與“耿”沾不上半點關系,卻是個很“直接“的人。
雖然有時候說話不好聽。
可不好聽,也是他的性子啊!
郁棠用面頰蹭了蹭裴宴的頭發,有點硬,可也讓她從心底裡喜歡。
這就是鐘情一個人的感覺吧?
不管是好是壞,在她眼裡,都是那麼的喜歡。
郁棠忍不住就在他耳邊喊了聲“遐光”,親了親他的鬓角。
*
楊家很快就知道了裴彤的選擇。
楊大太太破口大罵,道:“早知道就不應該讓他們回臨安去的。
裴彤還是大的,與我們交往的多,裴绯離開京城的時候還那麼小,再過幾年,恐怕都不記得我們這外祖父和舅舅們了。
姑爺怎麼就去的那麼早!
要不然,哪有他裴宣什麼事!
”
當初,裴宥要出仕,裴老太爺不答應,族中的其他人也不贊同,裴宥因此和裴家有了罅隙,加之又娶了裴老安人不喜歡的楊氏,與裴家漸行漸遠,在官場上更多的是和楊家相互守望,當初還曾為楊大老爺謀劃,什麼時候去六部,什麼時候做主薄,什麼時候做侍郎。
如今,裴宥不在了,楊家失去了肩膀,楊家二老爺和三老爺眼看着就要永不錄用了,裴宣卻借着裴家之勢做了侍郎。
就裴宣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憑什麼做侍郎?
還不是因為裴三幫着周旋想辦法謀得的。
楊大太太恨極了有時候會想,如果裴宥活着,裴宣的位置肯定是她丈夫的。
她急得嘴角都上了火,又怕把楊家老太爺氣出個三長兩短來,楊家在官場上失了主力,隻能和楊大老爺私底下商量:“這件事怎麼辦?
難道還真的去告發裴家不成?
”
楊大老爺直皺眉,道:“這個時候去告發裴家有什麼用?
到時把我們家給牽扯進去不說,萬一皇三子繼位了,他們家倒還有從龍之功了。
要告,我們家也不能出面,最好是從中拐個彎,看誰想對付裴三,讓他們去幹去!
沒有了裴三,裴二何足懼!
”
楊大太太直點頭。
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甚至認為,裴三之所以能這麼被人擡舉,那也是因為裴宥不在了。
“可也不能就這樣放過裴三。
”楊大老爺想到裴宥在世時在裴宴那裡受的氣,他心裡就非常的不舒服,沉着臉道,“我是覺得這件事得跟我們那位好外孫說說,讓他知道,他們裴家人都做了些什麼?
”
楊大太太眼睛珠子直轉,道:“你是說?
”
“這件事我親自出馬。
”楊大老爺咬着牙道,“你就不要管了。
至于老二和老三那裡,既然裴家答應幫忙,就等裴家出手了再說。
”
這是要又吃又拿啊!
楊家在裴宥在的時候又吃又拿慣了,因此而惡心惡心裴家人,他們覺得也挺好。
楊大老爺冷笑了幾聲,親自上門去給裴彤道歉,自責地說是自己沒有管好内院的事,讓他大舅母在他面前說了一番不合時宜的話,他已經狠狠地教訓過楊大太太了,還讓楊大太太去了寺裡吃齋,好好的修養些時候。
楊家的兩位舅舅,就要靠裴家出力了,能保住兩人的性命就已經是天高地厚了,其他,既不敢想,也不敢強求了。
還在他面前感慨,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在裴彤父親去世之後就緻仕的,也免得好好的兩家人,鬧到今天都不好看。
裴彤聽了心裡不免有些内疚。
但他已經做了選擇,就隻能這麼走下去了。
他強忍着心中的悲傷,和他大舅舅寒暄了半天,知道從此以後楊裴兩家就算有了裂痕,再也難以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了。
裴彤在心底暗暗歎氣,不知道回臨安後,怎麼向母親交待。
也許,母親真的會帶着裴绯旅居京城。
他苦笑着送走了楊大老爺,轉身去了顧曦那裡。
顧曦叫了綢緞莊的人過來,正要和乳娘一起挑選适合給小孩子做衣衫的布料。
看見他笑盈盈地站了起來,溫柔地向他問好:“您回來了!
”熱情地吩咐小丫鬟去上茶。
乳娘忙帶着綢緞莊的人退了下去。
那天他們沉默地回到家裡,彼此都沒有說一句關于懷孕和楊家的事。
裴彤也以為顧曦所謂的懷孕是為了要挾他,可看她剛才一副高高興興地做小衣裳的樣兒,又覺得自己好像誤會顧曦了。
他不由躊躇道:“你還好吧?
”
“挺好!
”顧曦笑盈盈的,手不禁放到了肚子上,笑道,“我也沒有想到。
”
孩子來得這樣快嗎?
裴彤畢竟是第一次做父親,有點不好意思,笑道:“你,想吃什麼喝什麼就告訴乳娘,或者是告訴二叔母,二叔父叮囑過二叔母,你不必客氣。
”
“我知道!
”顧曦笑得滿臉幸福,道,“相公好好讀書就是了。
我會保重身體的。
”
裴彤“嗯”了一聲,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曦倒大方,關心地問起跟殷明遠讀書的事:“适應嗎?
要是不适應,讓阿兄再給你找一個?
或者是請二叔父出面也行啊!
”
“還好!
”裴彤有了個自己能發揮的話題,松了口氣,想着這樣也好,他去二叔父那裡之前是打定主意要幫楊家的,知道顧曦反對,事前就沒有和她商量;顧曦不想他幫楊家,抛出了懷孕的事。
兩人各有不對。
到了今天,也算是兩清了。
就當從前的事沒有發生過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本能地說起讀書的事來。
顧曦笑容滿面地聽着。
她的乳母卻急得直跳腳。
顧曦“懷”的可是裴家的長孫,到時候要是生不出來,可怎麼向裴家的長輩交待啊!
她怎麼就那麼傻!
找什麼借口不好,要找“懷孕”這個借口。
難道還真的要到時候“小産”不成?
顧曦的乳母愁得睡不着覺。
裴宴和裴宣則按照之前的承諾,為裴彤的兩個舅舅奔走,雖說沒能讓他們無罪釋放,卻也不至于永不錄用,改判流放嶺南。
那邊是陶家的地方。
楊家少不得又過來請裴宴幫着打點打點。
等楊家的事告一段落,徐萱生下了個健康白胖的八斤重兒子。
殷家高興壞了,大小姑奶奶接二連三地去探望,就連殷浩的夫人也從老家趕了過來。
徐萱煩不勝煩,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招待這些女眷。
郁棠沒有去打擾她,幫着二太太給五小姐置辦嫁妝。
秦家和裴家定了六月二十六日下定。
徐萱知道後直嚷:“就不能等到八月份,我也想參加你們家阿丹的小定儀式。
”
郁棠抿了嘴笑,道:“你就好好地呆在家裡吧!
張老夫人可說了,要好好地幫你養身子,你三個月之後才能出府。
”
惹得徐萱又是一陣叫。
二太太知道後頗有些緊張地問郁棠:“難道京城是這樣的規矩?
月子要坐三個月才顯得尊貴?
我聽說殷太太剛剛懷上孩子就把穩婆請進了家裡,大少奶奶也懷着身子。
你說,我們是不是也要請個穩婆在家裡?
我們畢竟不是她正經的婆婆,做得多總比做得少好。
何況也不過是多口飯,多幾兩銀子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