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是後半夜了。
不過裡正并沒睡下,雖然上了年紀,但是他依舊精神抖擻的帶着人巡邏。
也許是常走山路,所以看上去,裡正步伐依舊矯健,除了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銀發,根本就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迹。
知曉李長博和付拾一都是長安城裡來的官,他差點就要跪下去行大禮。
李長博急忙伸手托住,這才免了。
不過雖然沒行大禮,但是裡正也是畢恭畢敬,說起命案的時候,還一臉的羞愧:“都是我治理不嚴,所以才出了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
“若要叫我知曉是誰做的,我打斷他的腿!
親自砍了他的腦袋!
”
裡正聲如洪鐘,正氣凜凜,看上去居然還叫人有點兒安心。
李長博點頭:“您說的是,若真抓到了人,必須嚴懲!
不過,最好還是送官查辦。
”
裡正忙應了,一臉受教。
緊接着李長博就問起了正事:“想必您對這幾家都十分熟悉。
我想問問您,這幾家之間,互相可有什麼聯系?
”
這個問題,問得裡正微微一愣。
随後他試探着說了句:“都姓馮?
”
付拾一和李長博都忍不住揚眉驚訝。
不良帥更是一拍腦袋:“對了,還有這個事兒,我也是忘了。
不過,這裡就叫馮家村,基本上除了後頭搬過來的,都姓馮。
”
于是付拾一和李長博就又一下喪氣了:如果是這樣,就算不上什麼共同特征了。
結果裡正搖搖頭:“不隻是這個。
他們幾家都是有血親的。
其他人和他們還是遠了一點。
”
“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還有老四家,往上都是一個爹媽生的。
是一脈。
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兄弟!
”
裡正長長的歎息:“這下是真沒了!
這一支,都算是完了!
”
面對裡正的惋惜,李長博則是一下子抓住了重點:“所以,他們這幾家,其實算是一家。
”
“對。
”裡正連連點頭:“說起來,我與他們這幾個也是堂兄弟。
”
這樣一說之後,付拾一隻覺得眼前的迷霧好像是已經被撥開了一點。
而李長博的反應更迅速,他沉吟片刻,這麼問了一句:“那,他們這幾家,和誰家關系不好?
有沒有和什麼人有過節?
”
付拾一也拼命點頭:“對對對,就是那種幾代人的仇怨那種。
”
裡正愣了片刻,然後再看一眼付拾一和李長博,面上陡然就變了神色。
一看他這個變化,付拾一和李長博瞬間就明白了:這分明就是有的。
遲疑了許久,裡正終于說出了一件當年的恩怨:“在我小時候,他家生得多,有點窮。
好不容易存了點錢,打算買一頭小牛,養大了好耕地。
”
“結果沒想到,那年春耕,他們問孫家借牛,牛回去就死了。
孫家不依不饒的說是他們家把牛累死了,非要他們賠錢。
”
“不過,孫家是外來的。
所以最後我阿耶就說,牛還回去時候也是好好的,不一定是他們家的問題。
所以,隻讓賠了一半的錢。
剛好就是那小牛犢的錢。
”
“但是孫家還不依,孫家老娘天天跑去他們家門口哭,結果一個雨天,孫家老娘就摔死了。
我們都明白,那是踩滑了,是意外。
但是孫家人從此就恨上了他們家。
兩家再沒和氣過,直到現在,互相也時不時鬧出點不痛快。
”
“也就是孫家人少,又是外來戶,不然指不定鬧出什麼事兒呢。
”裡正歎一口氣:“要我說,都是鄉裡鄉親的,冤家宜解不宜結,鬧成這樣又是何必呢?
”
“最近一段時間呢?
”李長博聽完了這些話之後,隻這麼問了一句。
裡正又仔細想了想,最後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問了一句:“李縣令你是不是懷疑是孫家人做的?
”
這個問題也算是問到了關鍵。
李長博沒肯定,也沒否定,反正就是一臉平靜。
裡正自己倒是搖頭說了句:“這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那孫癞子雖然也不算什麼好人,但這些年除了小偷小摸,打個架,也沒鬧出過什麼太過的事情。
而且他偷東西,也隻偷别的村,從來不動咱們村。
”
付拾一聽着這話,簡直有點兒不知說什麼好:聽裡正這個意思,是覺得孫癞子算有情有義的人了?
從“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個理論來看,孫癞子也算是有點操守。
可關鍵是在于,孫癞子本身做的事情,就是錯的好嗎!
偷東西這種東西,不管是偷誰,也不對!
不過沒等付拾一開口,李長博就先言道:“就算盜亦有道,可盜竊就是盜竊。
不應當。
更不是好人會做的事情。
”
裡正一下不言語了。
畢竟李長博這個态度,已是否定了孫癞子的人品。
以至于裡正就算想再說幾句好話,也有點開不了這個口。
最終,不良帥不耐煩起來,恐吓起了裡正:“你難道要包庇他?
他若犯了事,你要一起承當?
”
裡正一下子就徹底的不再多說一個多餘的字,賠笑道:“這怎麼可能?
我隻是一時驚訝,一時驚訝。
”
“那孫癞子可有和馮家起過什麼沖突?
隻說最近!
不管多大的沖突,你都如實道來!
如果敢隐瞞一個字,連你也帶回去發落!
”不良人喝問,威脅的意思十足。
不得不說,李長博的話都沒這麼好用。
那裡正被這麼一喝問,登時就如實道來:“是是是,最近是有起過沖突。
好像是孫癞子的媳婦拔了馮老三家地裡頭的草,連帶着把剛長起來的菜苗也給拔走了,馮老三媳婦氣得跳着腳罵。
”
“最後,馮老三他們一家愣是把孫癞子媳婦給推到了豬屎上,還給人門都砸了,說再有下一回,就讓孫癞子他們在村裡住不下去!
”
裡正讪讪的看一眼李長博,滿臉通紅,又羞又愧:在長安來的貴人跟前說這種腌臜事,實在是老臉都丢盡了!
他們該怎麼看自己啊!
付拾一和李長博也的确是震驚了一小會兒。
但是很快付拾一也好,李長博也好,都也緩了過來:為什麼說故土難離?
抛開别的緣故,其實也未嘗不是沒有這個原因。
搬去新的地方,很容易就被本地的聯手欺負——排外這種事情,在鄉下更是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