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865 雨中傘,人間幸
轟!
失落也好,吹冷風也罷,可這吹着吹着,身邊的屋檐直接塌了是幾個意思?
灰塵撲面而來,瞬間把認真悲傷的喬樂嗆了個灰頭土臉。
而更糟糕的是,旁邊塌了,她頭頂上那塊兒也跟着裂開了。
喬樂:“……”
無奈之下,她隻能走出屋檐,跨入雨裡,嘩啦一聲,被大雨環繞在了這個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世界裡。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我特麼,我特麼,我特麼……
喬樂在心裡一聲一聲的罵着,可罵着罵着,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面對倒黴,她總能安慰自己,甚至能躺好認命,但此時此刻,這倒黴卻像是一記重拳,擊潰着她本就開始動搖的内心。
“那個人怎麼回事啊?
”
“他不是那個走街串巷的窮算命的麼?
我早上還瞧見他來着。
”
“算命?
連自己的命都算不準,他算個屁的命!
騙子吧……”
“可你别說,怎麼他周圍的雨都比我們的要大些,這也太奇怪了。
”
……
熙熙攘攘間,行人們悄然駐足。
他們有的穿着蓑衣,有的打着紙傘,皆好奇的注視着眼前的一切。
坍塌的屋檐,與衆不同的大雨,還有一個窮算命的……
一個渾身是灰,灰與雨混在一塊兒,臉上連雨水與淚水都快分不清了的窮算命的。
她就那麼一動不動,靜靜地站在雨裡,任由衆人圍觀,任由屋主責罵。
“這好端端的,我家屋檐怎麼塌了?
”
“我這屋檐是你弄塌的麼!
”
“我問你話呢?
”
“你是啞巴麼?
”
……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議論紛紛,熙熙攘攘。
可無論周圍如何嘈雜,喬樂的世界裡都一片靜谧。
她聽不見别人的議論,也聽不見屋主的責罵。
因為她的心裡隻有三個字“為什麼”。
她覺得她已經足夠努力了。
面對倒黴,她談笑自若,面對危局,她力挽狂瀾,面對無法掌控的一切,她努力的握緊着命運。
可為什麼,為什麼命運一定要在她最開心的時候,将一盆冷水潑在她的身上……
讓她有希望,再親手掐滅希望。
難道,她真的不配麼……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喬樂擡眸望着抓住自己手腕的女人,眼底一片血紅。
見此,那身為屋主的女人幾乎是瞬間松開了她的手,猶如觸電一般。
“你,你瞪我做什麼,你要是不願意賠錢,我們,我們就上縣衙去……”
她的話雖沒有底氣,卻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支持。
“對,賠錢!
”
不知是哪個人帶頭喊了這麼一句,随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響應。
有了大家的支持,那屋主也瞬間有了底氣。
“聽到沒有,我讓你賠錢!
”
喬樂聽到了。
可她身上沒有錢。
因為她摸了摸腰間,發現自己的錢袋也丢了。
在她完全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的時候。
“你不會一分錢都沒有吧?
”
那屋主見此,都快要破口大罵了。
她家半個屋檐都已經沒了,這貨要是沒錢,她上哪兒補去?
無奈之下,她隻能伸手去捉喬樂的手腕,準備拉着這窮算命的上縣衙,給自家讨一個公道去。
而看着這一幕的喬樂,甚至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畢竟那屋檐,的确是她克塌的……
這還真是個窮鬼啊。
圍觀者們暗道,這屋主也真夠倒黴的。
這種人,就是去了縣衙也沒用吧。
本來是沒用的,但萬事,總有轉機嘛。
就像那眼神空洞的喬樂,忽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雨好像停了。
不對。
不是雨停了,而是雨好像被什麼擋住了。
被一柄突然出現在她頭上的花傘,完美的擋住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一刻,連傘外的雨水,好像都沒有剛才那麼大了。
就好像……
“大嬸,我家小孩子不懂事,您說多少錢,我賠。
”
一隻手覆在了她濕漉漉的小腦袋上,輕輕地,暖暖的,就像他的聲音一樣,透着喬樂無比熟悉的味道。
雨中,少年手持花傘,白衣蹁跹。
那如畫的容顔,優雅的氣度,不知在這淅淅瀝瀝的雨中,晃了多少人的眼。
“二,二十兩……”
望着那立在喬樂身後,一襲白衣的少年,屋主大嬸兒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她也不知道這屋檐值不值這個數,但先報一個價,總是沒錯的。
要是人家讓少點兒,她也可以少點兒。
畢竟這樣的美少年,她還是第一次見。
不止是她第一見,周圍的吃瓜群衆們,也是第一次見。
一時間,方才的指責與嘲諷,都化為了一聲聲驚歎,與道不盡的欣賞。
人間真實,不過如此。
“好。
”
但那少年全然不受周圍的影響,一擡手,一枚銀元寶已落在了屋主的手中。
嘩!
衆人再度沸騰。
因為屋主喊的二十兩,卻得了五十兩,足足多了一半兒有餘。
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少年不僅長得好看,還有錢。
一時間,圍觀的婦人們兩眼放光,蠢蠢欲動。
媒婆想賺錢,夫人們想要女婿,婆婆們想要孫女婿……
而喬樂……
動手了,她動手了。
這不,那屋主還沒反應過來,她手裡的銀子先不見了。
屋主:“?
?
?
”
衆人:“?
?
?
”
是的,那枚銀元寶竟在某道士陰沉沉的臉色中,完美的出現在了她的手裡。
喬樂:“君、晏!
”
擡眸,喬樂一聲吼,白衣少年頓時渾身一抖。
此刻,某叱咤風雲,别人看了掉頭就是跑的少年,正乖巧的眨着眼睛,對于自己所犯的錯誤一無所知。
咳,在媳婦兒面前,害怕一點,總歸是不會錯的。
捏着手裡的銀元寶,喬樂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四個字。
“你、又、敗、家!
”
背脊一涼,君晏好想說自己身上沒有二十兩,就這五十兩的元寶,還是他出來找喬樂的時候,從喬樂桌子上順的。
僅此一錠,别無碎銀。
然而,瞧着少女那陰沉沉的臉,他覺得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
于是,衆人便見那前一秒還豪爽得不行,一臉我不差錢兒的少年,默默從算命的手裡接過了銀子。
咔哒一聲,掰成了兩半兒。
一半兒給了算命的,一半兒給了女屋主。
空氣突然陷入安靜,但沉寂之後,卻是全場爆炸式的嘩然。
徒手把銀子掰成兩半兒,對君晏而言是舉手之勞,但在眼前衆人看來,卻是神乎其技。
長得好看,有錢,還會武功!
這樣的公子,别說是他們這小縣城了,就是京城和雲安,也不一定能遇到上吧!
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動是肯定要動的,就是一旁那個窮算命的,實在有些礙眼。
被雨淋得濕漉漉的不說,還髒兮兮的。
那身道袍又舊又破,跟身旁的少年郎站在一起,簡直格格不入。
而且,還摳!
顯然,衆人對擋住她們圍上去的喬樂,有着極大的怨念。
但對喬樂而言,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她最傷心的時候,她見到了她最想見到的人。
所以她也不管自己身上幹不幹淨了,濕的也好,髒的也罷,男裝也無妨,她就想做她現在最想做的事。
撲上去,一把抱住君晏。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這一次,君晏似乎早有準備。
他就那麼靜靜地的站在原地,一隻手撐着傘,一隻手輕輕地摟住撲過來的喬樂。
盡管白衣染了塵,身上沾了水,周遭一衆眼球落地,發出陣陣唏噓……
但在少年那雙好看鳳眸裡,依舊潋滟着笑,而這笑,竟溫柔到了骨子裡。
望着眼前的斷袖之景,吃瓜群衆們直呼辣眼睛。
而受到這一幕的沖擊,他們也沒興趣再繼續圍觀下去了。
大下雨的,回了吧,這天都快黑了。
終于,這淅淅瀝瀝的雨裡,隻剩下了君晏和喬樂。
少女緊緊的抱着少年,玉手攥着白衣,眼淚無聲的往下滴。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擡起頭來,像被雨淋濕的小白兔般,紅着明眸,靜靜的望着眼前的君晏。
而君晏,也同樣靜靜地望着她。
君晏:“樂兒餓了麼?
”
喬樂搖了搖頭。
君晏:“那,是困了?
”
喬樂又搖了搖頭。
而就在她打算自己開口的時候,少年卻壓低了手中的花傘,同時拉近了他們二人的距離。
俯身,他啄了啄喬樂的發梢,并在喬樂猝不及防間靠近,吻住了她那因為被雨水侵襲,而微微發涼的唇瓣。
君晏:“既然都不是,那就一定是想我了。
”
紅唇微張,喬樂想搭話,卻又被君晏吻了個心猿意馬。
而且在她滿臉羞紅,完全不敢注意傘外那一道道驚恐中透着嫌棄的目光時,君晏竟淡漠的回頭,理所當然的道了一句。
“看什麼看,沒見過斷袖嗎?
”
聞言,方才還心情郁結的喬樂,竟噗呲一下笑出了聲。
雨中,街上,人前,少年的雲淡風輕,一往無前,就像是陽光,驅散了喬樂心底所有的黑暗。
曾經她無所畏懼,倒黴也好,消失也罷,因為她覺得她是一個過客,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本書裡,更不該介入君晏生活的人。
但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君晏成了她的牽挂,成了她為之奮鬥的目标,與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他,需要我;而我,想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