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905 裝逼是祖傳的
傍晚時分,雲似火燒。
冬日的寒風夾雜着一抹凄涼,在老方等人的臉上無情的拍打。
因為他們方才有多麼信誓旦旦,此刻便有多麼的痛不欲生。
看着那位扮演雲驚月的侍衛,老方真想厲聲呵斥對方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提出打獵的是你,可一隻獵物沒打,直接讓我們失去了求情機會的也是你,你到底是不是人?
本來他是該這般問的,這不,在他身後那一群努力了一整個下午,渾身都是傷痕的雜役們也紛紛握緊了拳頭。
然而他沒有問,其他雜役也沒有動手,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
習慣的接受失敗,習慣的被人踩在腳底,更習慣了被别人拖累。
在一個沒有體質沒有公平更沒有人性的組織與環境中,這不過是常态而已。
罵人解決不了問題,打人也不可能讓他們免于刑法。
不可能的……
歎了一口氣,老方終于做出了最壞也是最後的決定。
逃吧。
趁軍中高層還未發現他們,還未開始追責,還未把他們送上刑台,先逃吧。
老方:“大家分散逃跑,能不能逃過這場浩劫,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
說罷,他自己已先選擇了一邊,極其樸實的開始腳底抹油。
然鵝,他剛跑出去兩米……
嗯,就兩米,他便被趕來的邊軍當場抓獲。
老方:“?
?
?
”
看着那飛奔而來的軍隊,一衆人除了問号震驚,便隻剩下最後的絕望了。
他們跑不掉了。
因為他們中居然出現了一個叛徒,正站在那位與老方有過節的軍官身邊。
那位軍官目光陰沉的望着老方,眼底皆是冷笑。
跑啊?
你繼續跑啊!
他本想一腳踹在老方的身上,卻被身旁的告密者一把拉住。
“大人,他們都是要上刑台的,若是一個個狼狽不堪,可就不好看了……”
那人笑着,與标準的狗腿子不說是毫不相幹,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而那軍官似乎覺得他說的極有道理,竟真的收回了擡起的大腳。
軍官:“帶走!
再有人敢逃,看老子不打斷他的狗腿!
尤其你,方雄。
”
警告之後,軍官終于帶着叛徒擡步而去,心中的石頭也徹底落了地。
都說殺雞儆猴,上面要讓他準備殺給猴兒們看的雞,他也很無奈啊。
君莫邪:“啧啧啧,老夫久居深山,到未料到山下的人心已如此肮髒。
不該,不該啊。
”
樹上,喬樂與沐鸢盯着某個還在吃肉的二大爺,心中那叫一個五味雜陳。
别家老人感慨世事時,皆是一副深沉至極的模樣。
您倒好,糊了一嘴的油,再加上那張白白嫩嫩的臉……
一句歎惋蒼生的話,硬是被你說出了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
雲驚月:“我問過了,那人與老方有仇,想害他很久了……”
雲驚月心中感慨良多,因此并未吐槽君莫邪。
因為他知道老方曾是軍官的有力競争者,險些将對方取而代之。
但就像君莫邪說的,人心叵測,憨厚老實的很多時候都鬥不過陰險狡詐的。
經此一役,老方不僅被貶成了雜役班頭,還被打斷了一條腿。
好在老天垂憐,他的腿漸漸好了起來。
雖不複從前般完美,卻也不至于落下殘疾。
隻是沒想到這橫禍還是……
君莫邪:“瞧你小子那點兒出息!
快别一副杞人憂天的模樣了,燕離那小子已經帶他們回去了。
”
飛身落下樹梢,君莫邪一語驚醒夢中人。
沒錯,老方等人已經離開了,而那擔任狗腿子,把二五仔一詞演繹的淋漓盡緻的正是燕離。
畢竟是專業的二五仔,别說小軍官了,就是宣王本人都不一定能瞧出破綻來。
喬樂:“走吧,我們也該去準備我們的計劃了。
”
拍了拍背上的包袱,喬樂神神秘秘的笑道。
這裡面可有她命人取來的衣服,以及她自制的專業道具啊!
夜色降臨,一盞盞華燈在營地中點亮,将此處照耀的猶如白晝。
巨大的空地上,兩排小桌被安放于最前,其上美酒陳列,滿是佳肴。
尤其是最中央那張,上面的菜色、器具、佳釀皆與别桌不同。
就連桌子也大氣華貴,有金玉鑲嵌其上。
這是誰的位置,想必不會有人不清楚。
當然,在這張桌案之前,正搭建着今夜的那場重頭戲——刑台。
所謂刑台,大概就是一個猶如刑場高台般的木台子。
隻不過其上刀斧手手裡提的不是刀,而是一個個造型猙獰的虎頭鍘。
他們個個力大如牛,正悉心的安放着這些殺人的兇器。
據說這位宣王極其重視刑台,因此這些刀斧手也是他親自培養并安排的。
可以說是非常專業了。
這不,就連管理此處糧倉的那位将軍,都要對這些刀斧手禮讓三分,深怕得罪了這些王爺近臣。
畢竟這麼鋒利的虎頭鍘,誰也不想試試,對吧?
就這樣,一衆糧倉将士集結,靜靜的候在一邊。
他們在等,等待他們的主帥,那位宣王殿下的到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軍号聲傳來。
與尋常的軍号不同,這些軍号明顯是故意改裝過,連号聲也從渾厚變得豪放,頗有一種迎接帝皇的高昂之感。
這與軍中本該有的肅穆莊嚴,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喬樂看來,這不像是軍号,更像是禮樂……
終于,一道道身影迅速在山洞兩旁集結,以一位将軍為首的衆士兵立刻單膝跪地,對走出山洞之人齊聲相迎。
聲音洪亮,跪姿整齊,這技能一看便已演練過無數次了。
對此,喬樂與沐鸢懂了。
原來喜歡裝逼真不是雲驚月的錯,這是祖傳的,他喜歡,他哥也一樣喜歡……
而且這哥哥的喜好還比雲驚月更加奇葩……
雲驚月好歹清新淡雅,知道美人絲竹,優雅高貴,而他這位哥哥……
兩個字,粗犷。
不,說粗犷都是輕的。
因為在喬樂眼中,那位帥小夥兒直接是披上了獸皮大衣,大步邁開的同時,宛如一位暴發戶般豪氣庸俗。
明明也不醜,可就給你一種土到極緻,跟潮一點兒不沾邊的感覺。
如果說雲驚月是裝逼的集大成者,那這雲景宣在喬樂眼中,就是最失敗的裝逼案例,沒有之一。
因為你一個王爺出場,整得跟土匪下山一樣是幾個意思?
要不要再給你安排幾位美人心跳加速,當場被你帥暈過去的戲碼啊?
怎麼浮誇怎麼來,是吧?
此刻的雲景宣正在下方大步流星,他覺得自己的帥簡直無法用言語來表達,隻能讓在場所有人見證了。
而如他所願,眼下真是全員捧場,熱烈的不行。
雲景宣:“入席。
”
随着這位主宰一聲令下,一衆将軍已站在了刑台的最前排,也就是那兩排屬于他們的位置上。
但他們并未急着坐下,而是等着雲景宣先坐穩,方才同時落座。
因為當初真有傻子聽了宣王這句“入席”的客氣話,率先坐了下去。
至于其結局,大概就得問問虎頭鍘了。
君莫邪:“小子,想不到你這哥哥真的比你還讨厭啊?
”
雲驚月:“……”
你說他讨厭就說他,帶上我幹嘛啊?
眼下,這場形似犒軍卻又不是犒軍的宴會,也在雲景宣的督促下正式開始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這是傳統,也是所有軍隊最喜歡的環節。
但這些軍隊裡,卻并不包含眼前的邊軍。
因為他們都知道,按照自家軍隊的傳統,吃完飯之後便是熟悉的刑台了。
是,他們是觀衆,并不是刑台上的犯人。
可誰又能保證他們今天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呢?
無人能保證。
所以他們對此不說感同身受,也至少明白唇亡齒寒、風水輪流轉的道理。
尤其還是在高層不分青紅皂白,許多上刑台之人無辜枉死的情況下。
吃不下去,笑不出來,唯有灌下一兩壇薄酒,聊慰風塵……
至于是風塵還是膽怯,或許就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這場虛假的歡愉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
終于,在喬樂困得都快打哈切的時候,軍号聲再次響起。
而與軍号同時傳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戰鼓之聲。
兩種聲音瞬間刺入喬樂的耳膜,險些沒将喬樂從樹上吓到地上。
當然,這得感謝好姐妹沐鸢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撈了回來。
雖然對方眼裡滿是嫌棄,但喬樂本人還是很感動……
沐鸢:“惡心。
”
一把将喬樂的眼睛捂住,沐鸢之言毫不留情。
喬樂:“……”
好吧,我終究是錯付了。
而在喬樂與沐鸢互動的同時,一道道沉重的鐵鍊聲也自場地中傳來。
五十道熟悉的身影在喬樂眼中浮現,正是被抓回營地的方雄等人。
隻不過由于燕離的“叛變”,那位小軍官又從别處抓了一隻替罪羊,再次将這一隊伍補滿了而已。
号聲與鼓聲落幕,全場鴉雀無聲。
刑台終于開始了。
此刻,台上正陳列着虎頭鍘十架,刀斧手将鍘刀擡起,等待着那一個個即将成為刀下鬼的犯人。
一次鍘十人,五十人便要集體行刑五次。
這将是一場視覺盛宴,也将是一場另類至極的戰前鼓舞。
是酷吏的狂歡,是衆人的噩夢。
終于,在衆人的注視下,第一批人緩緩走上了刑台。
對于那為首的方雄,喬樂等人是再熟悉不過。
而眼看這十人就位,喬樂等人的計劃也該就位了。
可就在他們準備唱戲時,那被安排在最中央虎頭鍘前的方雄,卻做出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竟掙脫了押解,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沖到了雲景宣的面前。
夜風呼嘯,這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但同樣的,方雄沖的有多快,他整個人被掀翻在地便有多快。
勁風呼嘯,雲景宣眉眼一挑,方雄已如炮彈般倒射而出。
再然後,這個膽敢在刑台上反抗宣王的蝼蟻,便被兩名刀斧手架着,拖到了雲景宣的面前。
兩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鮮血幾乎是瞬間自他口中噴湧而出。
濃郁的腥味在空氣中充斥,卻抵不過這個被打之人,那近乎癫狂的笑意。
一道道呵斥聲從将軍們口中傳出,連帶着那負責布置此次刑台的将軍和一衆小軍官,都有了一種腦袋被系在褲腰帶上的感覺。
太可怕了。
死到臨頭,這個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笑不要緊,若是連累了我們……
雲景宣:“你想殺本王?
”
目光冰寒的望着眼前的小雜役,雲景宣的語氣戲谑至極。
在他看來,這簡直是他看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就憑你?
一個連腿腳都不如普通士兵的殘廢,你也配?
方雄:“橫豎都是一死,老子情願有血性的去死!
你個逆賊,我呸!
”
噴出一口血,方雄瘋狂的笑道。
他是老實,可他卻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反正都要死了,何不在死前放縱一次,說一說自己想說的話,做做自己想做的事兒呢?
衣袖一揮,雲景宣輕松的擋下了飛來的血沫,眼底的冷意竟消磨了幾分。
雲景宣:“你有冤?
”
目光鎖定着方雄,這位暴虐成性的宣王,居然在此刻說出了他最不可能說出的一句話……
是的,别說是在坐的衆人了,就連喬樂等人都愣住了。
雲景宣:“有冤你便說出來。
”
在這般寂靜之下,雲景宣又淡淡的補了一句。
嘴巴微張,方雄懵了。
可再怎麼懵,他也知道自己似乎抓住了逆天改命,帶着大家從宣王手中生還的機會。
于是乎,他立刻如倒豆子般講述了自己的生平,以及自己與小軍官的恩怨,再到被送上眼前的刑台。
這一刻,他與一衆無辜犯人眼中都閃爍着微光,一種名為希望的微光。
而與他們相反的,是小軍官與其一衆上司眼中的恐懼。
難道今日這虎頭鍘将不鍘犯人,而是鍘他們這些上層之人麼?
雲景宣:“原來如此。
”
點點頭,雲景宣撫了撫身上的獸皮大衣,眼底是了然的笑意。
希望似乎降臨了。
直到……
雲景宣:“你們有冤不假,可本王手下的冤魂比比皆是。
你們技不如人,不是活該麼?
”
冷漠的聲音在場地中響起,猶如一記重錘,将所有的希望敲碎。
說完了麼?
說完了就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