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64章殿前認夫(二)
「那以後呢?
」他又問。
蔚垚倒沒想得這麼久遠:「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我倒是挺欣賞夫人現在的人生狀态,樂而不Yin,哀而不傷,有想要去做的事情,有要前進的目标,眼神堅定而自信。
」
王澤邦聽蔚垚滿嘴都是對夫人推崇備至,哪怕方才夫人随便說了一句正常思維下的結論,他都給她吹出一朵花來。
有時候王澤邦嚴重懷疑,這蔚垚根本不是将夫人當成妹妹對待,而是當成了小女兒了吧,那種瞧哪哪都可愛有趣,身上根本不存在瑕疵缺憾。
王澤邦白了他一眼,他道:「扯遠了,這次試兵夫人沒有提議動用四象軍,你說是夫人一時想不到,還是故意不提的?
」
蔚垚仰頭打了一個吹欠,搖了搖頭:「誰知道呢,我們又非夫人腹中蛔蟲,豈能事事都能猜得準?
或許夫人自有夫人的想法吧,她不提,咱們也不必自做主張。
」
「現在倒是謙虛了?
方才我見你倒是對夫人的心思了然于心的樣子。
」
「我說澤邦,你這是故意在跟我擡扛是吧。
」
「少廢話,說正經事,你家裡的事情……你都給他們做好相應準備了?
」
蔚垚默了一下,然後無力道:「這事我會好好安排的,你呢?
」
「我家人口簡單,不似你家那般錯綜複雜,盤根錯節。
」
蔚垚一手搭載在他的肩頭上:「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你的……」
深邃的黑夜,萬籁俱寂,兩人走在小道上竊竊密語,初夏的涼風吹拂過路邊的桂樹,發出陣陣刷刷的響聲與蛐蛐的隐約鳴叫。
——
翌日
鄭曲尺特地起了一個大早,她飛速跑到了元星洲的寝房,整理了一下神色,揚起一抹和煦讨好的微笑,輕輕地敲了敲房門:「殿下,世子殿下,請問您起身了嗎?
」
這禮貌的語氣,這客套的口吻,一聽就知道是有事相求。
敲了三下,她側過耳朵,貼在門邊聽了聽内裡動靜,但卻發現室内一片安靜,沒有任何有人存在的聲響。
「将軍夫人,你是來找殿下的嗎?
」
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遲疑的詢問聲。
鄭曲尺一轉頭,便看到了一名容貌秀麗、皮膚白皙細膩的宮婢,她天生一張笑唇,未語已盈彎的眸子,看面相就是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女子。
這人沒見過,鄭曲尺略微有些謹慎道:「啊,對,你是?
」
「奴婢容瑢,是總管大人特意調派過來專門伺候世子殿下的大宮女。
」她姿态優雅朝着鄭曲尺福了福身。
哦,是大太監總管派來的人啊,那應該不屬于「外來侵入物種」,鄭曲尺走上前,跟她打聽道:「蓉蓉,世子殿下呢?
」
「世子殿下天未亮便離開了寝殿,奴婢并不知道殿下的去向。
」容瑢得體溫柔地答話。
她以為她趕早就能逮着他,沒想到他天都沒亮便起身了,他這是趕着去投胎不成?
「将軍夫人可是想要尋世子殿下?
不若容瑢派人去打探一下?
」容瑢打量着這位在盛京掀起一陣熱鬧話題的将軍夫人。
她長得倒是不錯,但依容瑢的觀察,這位将軍夫人沒什麼心機,就像路邊那些被人随意販賣的兔子,遇上「獵人」,要麼睜着一雙愚蠢的大眼傻呆呆地站着,要麼就是無能逃跑後再被一箭貫穿斃命。
「不必了,我知道他去了哪裡。
」
鄭曲尺既已知元星洲走了,便也拎起裙擺追趕過去。
昨夜他說了今日要去延春宮跟王後要三軍金印,當時她倒是沒多想,但在半夜輾轉之時,她忽然靈光一現。
平日裡想去一趟王後的延
春宮即使是絞盡腦汁,那都不一定能夠進得去,畢竟早前她已經将人得罪死死的,再加上她也沒什麼正當的理由可以去見王後。
可在王後寝宮,有着克制蠱毒的神木夢,為了小妹,她勢必也是要落實這件事情的……
既然元星洲要去,她何不趁機跟着一起去?
對,她本來的目的就是想找個借口陪着元星洲一起去找王後,哪成想他一早就溜号了,她這是早趕慢趕都沒追上。
到了延春宮,毫無意外她被侍衛給攔在了宮門外,她據理力争,他們冷面無情。
「王後暫不見客,還請将軍夫人立刻離開。
」
估計繼王後早就對守門的侍衛宣布過,她的寝宮狗與鄭曲尺皆不得入令。
「那世子殿下呢?
他在延春宮裡面嗎?
」
侍衛目視前方,并沒出聲。
眼見這些人不為所動,鄭曲尺眼珠子一轉,忽然有了一個主意:「既然王後不見客,那公主呢?
我想找盛安公主。
」
聲東擊西這個計策,她也是有學過的。
「見公主?
」
「對啊,不會連公主也不願意見客吧?
」鄭曲尺臉一橫。
侍衛:「……」這倒沒有說。
當侍衛将鄭曲尺帶到元楚華面前時,她正在給心愛的金貴蘭花澆水,聽到腳步聲靠近,頭也沒有回便笑嘲道:「聽說,将軍夫人要見本公主?
」
鄭曲尺這一路上腦子可沒閑着,她已經想好了計策,因此一到元楚華面前,她就急喊道:「公主,大事不好了,世子殿下去找王後,他昨日的神情便不對勁,我擔心他這次跑去找王後,可能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
鄭曲尺一開口就是一嘴胡說八道,其目的就是鬧得人心惶惶。
果然,元楚華一聽這話,澆花這種閑情逸緻的事情是做不下去了,她轉過身,一雙鳳眸炯炯地盯着鄭曲尺。
「你說的是真的?
」
「這事如何作假?
不信你去王後的延春宮看看,我也是今早起來發現世子不在,又想起昨夜他說起一些往事,便有些擔心他一時沖動……」
什麼往事都是她臆猜的内容,但她知道元星洲跟繼王後之間肯定有什麼深仇大恨在,如今元星洲既得了監國的名頭,又即将拿到三軍金印的實權,她就不信她們倆母女能不心慌。
老的或許城府極深,還能夠沉得住氣、壓得住場子,可小的卻不一定了。
「我其實也不想管這事,可是不管不行,若世子殿下真的痛下殺手……」
不等她這邊說完,元楚華已經臉色大變沖出了房間,鄭曲尺一看有戲,立馬拔腿就跟在她身後跑,像條小尾巴似的,如影随行,最後竟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了王後的跟前。
沒錯,元楚華心一急,便下意識跑到王後的寝殿來了,一路上侍衛與宮人們都對盛安公主恭敬避讓,沒有人敢上前阻撓,雖然他們餘光也發現了她的身影,但見自己跟着元楚華一路,便以為他們是同行之人。
而她也沒有多想,再加上不認路,元楚華去哪裡她去哪裡,直到在一間豪華極奢的大房間内看到了正在對鏡扶钗的王後時,人就有些懵了。
這不是會客的廳堂?
看樣子不像,誰家好人會在客廳擺上床、梳妝台、銅鏡跟馬桶啊?
元星洲呢?
她該不會比元星洲還要更早一步見到王後吧?
她一滴冷汗悄然無息從額角處滑落下來。
薄姬見元楚華氣喘籲籲,一過來就左顧右盼,神色慌張,便擰了擰黛眉,厲聲道:「成何體統!
盛安你堂堂一國公主,一大早便闖入本宮卧房,神态動作失儀,本宮便是這樣教導了你十數年的?
」
元楚華見薄姬好似還沒有正式起身,這才暗籲了一口氣:「母後,元星洲是否來過?
」
一衆宮婢替王後穿戴梳妝妥當之後,便躬身低頭,碎步魚貫悄然離去。
薄姬聞言,這才明白元楚華為何這般神色,她對着鏡中的自己,冷然一笑:「來了。
」
「那他現在在哪裡?
」元楚華不解。
「在西暖閣。
」
西暖閣是延春宮的會客廳。
「他這次過來究竟是想做什麼?
」
「呵,還能有什麼……」薄姬話還沒有說話,卻在看到鏡中倒映的身影時,眸仁瞠大,話音一滞。
她倏地轉過頭,眉頭緊鎖地看向元楚華身後位置,指着一臉無辜尴尬的鄭曲尺厲聲道:「她怎麼在這裡?
」
她?
她是誰?
元楚華疑惑回頭一看,人也怔住了。
她失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
鄭曲尺:「……」
敢情,你們倆母女眼高于頂,從頭到尾都沒有将她放在眼裡過?
鄭曲尺誠實道:「我是随公主一路前來的。
」
薄姬當即眼神不善地看向元楚華。
元楚華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她沒想到鄭曲尺竟如此無賴,明明是她跑到自己面前挑起的事端,現在卻将一切的黑鍋扔給她一個人來背:「我、我方才一時情急,便沒有……」
薄姬眯了眯眸子,忽然輾然一笑,她止住了元楚華的解釋:「罷了,将軍夫人來此,是謂何事呢?
」
在他們倆母女聊天談話的時候,鄭曲尺剛才也沒閑着,她一直都在四處暗中觀察。
但她對王後卧室觀察了個遍後,才頭痛地想起,她雖然知道神木夢能救她家小妹,可是她卻忘了問元星洲,這個神木夢具體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聽名字像木頭。
但一定是木頭嗎?
有沒有可能是器皿?
吃的?
用的?
佩戴的?
她現在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天縱的好機會,可她偏偏不知道神木夢是個什麼東西,她現在不能掉轉頭跟元星洲再細緻聊一聊,又不能直接開口問她們……
「我是來想勸一勸王後,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
」她心不在焉地回道。
薄姬一聽這話,便站了起來,她看鄭曲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智障似的:「你懂什麼?
」
對,她什麼都不懂,她就是在這裡沒話找話說,順便看看這房中哪一樣東西疑似神木夢。
這名字也取得夠怪的,又神,又木,又夢。
是那上面放了不少小樹的假山盆栽?
還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鹦鹉?
還是那些桌台上的擺件?
「王後若執意要與世子為敵,便是與王上為敵,你不怕嗎?
」..
一提及邺王,薄姬便咬緊了後牙槽,昨日她所受的屈辱她薄姬這一輩子都忘不掉!
胸口的窒悶感讓薄姬的心髒感受到痛意,她趕緊從衣袖内取出一枚木頭簪子放于鼻尖嗅了嗅,那木頭奇異的香味将她滿心的暴躁與怒意給壓制了下去之後,她又将其揣回了衣兜之内。
「鄭曲尺,你現在還有閑心管這些事情?
難不成你不知道今日你夫君宇文晟的屍首将會被巨鹿國的人運回來,到時候你将會站在朝堂之上,對着一具被魚蝦啃食得面目無非的屍身仔細辨認,他究竟是不是你曾經恩愛有加的夫君。
」
鄭曲尺原本盯着那支木簪的眼神慢慢呆滞了一瞬,她看向王後:「是今日?
」
「正是今日,你可知一旦确認宇文晟真的死了,便該舉行喪葬儀式,但以王上的性子,唯恐得罪五國,他根本就不會容你發喪,他或許會随便找
一個由頭,将宇文晟的屍體交由他們任意處理,甩清了所有的責任,避免争端。
」
鄭曲尺哪裡聽不出來她這是在刻意給她與邺王之間制造隔閡:「不僅是邺王吧,王後與滿朝文武都是一樣的想法,活着的時候宇文晟為你們賣命護國,死了,他在你們眼裡便沒有了任何價值,你們就可以任由别人侮辱踐踏他的屍體?
」
薄姬不怕承認,她涼涼笑道:「人死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再者我們總不能為了奪取一具毫無用處的屍體,而得罪了五國吧?
」
鄭曲尺見她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不由得氣滞于胸,她努力不讓憤怒的情緒上頭,因為無能的咆哮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她一雙冷靜、清澈、看穿世情的眼眸,對上薄姬譏諷、欲望渾濁、充滿惡意的眼神。
「你們不要,我要,你們不奪,我奪,倘若那一具當真是我夫君宇文晟的屍體,那便誰都别想糟蹋得了。
」
薄姬見她如此認真宣誓的模樣,不由得覺得特别好笑:「鄭曲尺,在邺國你尚且可以依仗着宇文晟的餘蔭說上話,可在别的國家面前,誰會賣你的面子?
」
她話剛說完,卻突然聽到一連串疾奔而來的腳步聲,然後是薄姬的一名貼身太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王後,世子殿下帶兵将咱們的延春宮包圍了起來,說是查到了一名通敵細作,要親自替咱們延春宮清頓内務,可他别的人都沒有抓,全抓的是咱們的人!
他還說了,若王後實在不願見他,那他也不必征詢王後意見,即刻就将這些人行刑斬殺,以儆效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