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62章 工事難點(求票票)
當甲胄嚴整的軍隊莅臨至棚戶區時,風聲呼喝,野菅草抖落着霜華,仿若降下一片繁英如雪,驚得所有人就跟百鳥朝凰一般,臣服跪伏在地,以示恭敬。
這一幕竟讓鄭曲尺有一種時光流轉,重返營寨初見宇文晟時的場景。
一位軍官俯視下方一衆,厲聲問道:“城牆工事負責人何在?
”
伏地跪拜的人,心髒就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扼住了。
縣丞本該積極上前答話,可在這暴風雨來臨一樣的高壓氣勢下,他可恥的縮沙了。
反正也沒點到他名,他絕不去當出頭鳥。
被迫無奈,後方稷下學府的原随跟銀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忐忑跟緊張,然後掌撐上前。
本來按照尋常時期,他們倆是被福縣千求萬求請過來的工匠大師,地位崇殊,不必跟普通人一樣見官行跪禮。
可誰到了大魔王一般的宇文晟面前能端得住架子啊,他一個眼神輕飄飄掠過,他們膝蓋一軟就“噗通”給跪下了。
媽呀,剛才視線相對那一刻,他們仿佛看見了忘川黃泉在朝他們招手。
鄭曲尺發誓,她絕對聽到了膝蓋磕地時那清脆的“咔哒”響聲,她牙酸嘶了一聲,有種痛叫同情的痛。
他們對自己也是夠狠的啊。
“原随(銀枭)見過宇、宇文大将軍。
”
宇文晟頂着一臉殘腥的血色,語氣卻溫和如同視下的父母官:“鬼羧嶺到西垭山這一截的城牆幾時能夠修複好?
”
耳畔傳來聲音,低啞的,微風吹來,帶給他們的卻不是如沐春風,每一個單詞都像是能要了他們命的索魂刀。
噗通噗通噗通……這是誰的心跳超出負荷,響得旁邊的人都仿佛能夠聽見的程度。
原随手不自覺攥緊地面的沙石:“這……如今城牆根基被蠻子毀壞得厲害,火雖然熄滅,但必須重新推了挖溝重築,這需要重審以往修建的圖紙……”
宇文晟輕淡道:“當初的城牆圖紙早被燒了,你們就重新規劃新的設計,将用量、用材、工程耗費時日等安排拿出來。
”
但原随跟銀枭卻被他這麼随意安排的态度給整傻眼了。
他們以為宇文晟就是一個門外漢,所以他全然不知道這其中将面臨的難度,重新規劃設計城牆,是他兩張嘴皮子一阖一閉就能整得出來的?
兩人争先恐後急切訴說。
“不、不是将軍,你估計不太懂這個,修築城牆一來講究用料、二來就鬼羧嶺這複雜地勢,可不比平原那平展的地域,若全部推倒重建還需……”
“難?
能有多難?
”他問。
兩人猶豫了一下,道:“我們還很難定準情況。
”
“自你們到福縣,少說也有足月吧,這麼長的時間内,你們連鬼羧嶺上的情況都很難定準,是嗎?
”宇文晟眸邪冷一彎,幽幽沉沉。
兩人心虛不已,卻還是強行狡辯道:“隻、隻需半月,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工事計劃,一旦正式動工便可初窺其全貌端倪。
”
鄭曲尺聽着兩人推托延時的假話,就知道他們應該都是工程項目上的生手。
或許他們有工藝跟能力,但僅針對于小型或輔助性工事,對于在施工技術、施工材料、預制構件、勞動力組織、施工現場和施工的場外準備等方面卻是一竅不通。
而這些對于時間緊俏,要求盡快完工的宇文晟而言,隻怕他們很難在規定時間内交出滿意“答卷”。
其實她之前也看出來了。
這兩個稷下學府來的石匠大師,根本就是半吊子。
石匠們負責采石鑿型,勞役們跟部分有經驗的石匠進行修建,看似有序進行,但其效率極慢。
因為失敗率其高,尤其是對工事難點還沒有攻克,就選擇了盲目開工。
之前城牆的坍塌事故,就是因為他們沒有事先評估好損壞的城牆承受力,強行在原基礎上築高牆身,造成的禍事。
另外還有山路難行,建材的運輸該如何解決?
城牆倘若繼續用石塊壘砌,如果沒有進行相應加固,二次倒塌或松動該如何解決?
等等問題,迫在眉睫,他們卻都能視而不見,依舊隻采取最簡便的傳統方式,在舊工事上進行簡單粗糙的粘貼複制,隻求完成表面任務。
不過這些估計現在都不能實現了,哪怕他們加工趕點,現在都難了。
因為她去查看過,依照幾十年前的修建方式,那種泥漿式的粘合劑需要足夠時間去凝固,但如今各方面的情況逼到眼前,他們必須采用更加結實牢固、又迅捷幹涸的材料。
就在她想東想西之際,宇文晟的視線卻穿過重重人影,落駐在了她的頭頂,他對随原跟銀枭下達了最後通牒。
宇文晟輕笑着,如同鬼魅的低喃之聲落入他們耳中。
“那就以半月為期吧,以鬼羧嶺雉山一帶為起點,本将軍希望下次再與你們相見,可見初始成果。
”
風聲如割,凜冽的空氣不期而至,讓人不寒而栗。
原随跟銀枭手腳發麻,止不住地點頭應是。
宇文晟來去如風,匆忙倏忽,衆目睽睽下,鄭曲尺直到他領兵離開,這期間都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他說上話。
但她聽人說,鬼羧嶺内的府兵與駐軍全部撤離了,取而代之的是鐵血七宿軍,包括清理被蠻子殺害的屍體,清點剩餘工匠人數、還有掃蕩餘孽、布防駐派等。
這消息對其它人而言既是安心,但同時也避免不了會感到拘束跟謹慎擔憂。
隻因府兵對待工事是鞭策催促,但換了七宿軍就不一樣了,隻怕得是嚴苛,就他們這長年砍敵訓練出來的手勁,這随便來一鞭策,豈不就要了他們的命?
害怕、弱小、可憐。
但鄭曲尺卻沒想這麼多,她到了晚上,就打算悄摸摸想先去找蔚垚。
卻不經意撞見了原随跟銀枭兩人,他們兩人穿着十分打眼,周圍人見了他們都得尊敬的喚一聲“原師”“銀師”。
他們倨傲颔首,但等走到周遭無人之時,才垮下臉:“怎麼辦啊,早知道就不來這破地方了。
”
“就是啊,跑來修這麼個爛城牆,粗糙低劣的玩意兒,本以為随便砌成形不就行了,卻不想這事竟讓宇文晟來橫摻一腳,他宇文晟倒是了不起,有本事他來啊。
”
“好了,快别說了,小心被人聽見了,那可是活閻羅啊,你不怕死啊。
”
“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宇文晟既然插手了,這事就沒辦法跟以前一樣簡單的糊弄過去。
”
“時間這麼緊,就算我們重新設計也沒那個時間,再說鬼羧嶺崎岖艱險,走都不易,更何況砌牆矗立,就憑我們兩個人簡直荒謬。
”
“你指望邺國還能請到什麼好的工匠前來?
也就你跟我倒了大黴。
我看,我們隻能另想辦法了。
”
“你是說……”
“對。
”
在兩人一番你明白、我也明白的眼神交流後,他們就急沖沖離開了,而隐在暗處的鄭曲尺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什麼具體明堂。
另想辦法,他們這是打算祭出什麼秘密的手段?
她一時搞不明白也就沒再想了,她還得去找人呢。
鄭曲尺來到七宿軍的紮營地,前方森嚴戒備,她嘗試着上前直接提訴求,果不其然,沒人搭理她。
于是她不死心,就在營地附近不近不遠的瞎遊蕩,跟個無主遊魂似的。
大晚上的,她臉長這麼黑,行蹤還如此鬼祟……不出所料,她被當作疑犯抓了。
當她活像隻被逮住的小雞崽似的押送到蔚垚面前時,他愣了好一會,然後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卻不知道先救救她快要被折斷的胳膊。
“蔚大哥!
”她咬牙叫道。
蔚垚這才握拳止笑,朝旁邊比了比手:“放了她,我認識的。
”
一臉嚴正的守軍當即松開了她的胳膊,沉默的退了下去,但臨走時瞅她的眼神,依舊帶着審視跟懷疑。
鄭曲尺感覺自己的背都快被射穿了,她很想轉過頭自證一句,她當真是一個大大的良民啊,以貌取人要不得。
“你怎麼來了?
還被當細作抓了?
”蔚垚忍笑問。
她沒好氣道:“我有要事來的。
”
“難道是想練柔骨術?
可我近日有些……”
鄭曲尺趕緊否認:“不是不是,我的确有件事情想請蔚大哥幫一個忙,但不是練柔骨術,是這樣的……”
跟蔚垚一番講述過後,他卻滿臉無語的看着她。
鄭曲尺嚴肅道:“之前修的城牆本身就有弊端,哪怕沒有被炸毀、燒毀,也根本撐不了幾年。
”
蔚垚見她人小鬼大,有趣得緊,沒忍住又想摸摸她毛絨絨的腦袋,卻被鄭曲尺眼急手快給擋開了:“别老摸我的頭,會長不高的。
”
哦。
他悻悻地收回手。
他抄起雙臂,笑意懶懶地睨着她:“阿青,人有雄心壯志很好,但做人還是得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落實好腳印,哪能一來就起飛呢?
”
“我起飛什麼?
蔚大哥,你信我,我雖然是木匠,可石匠這活也不難,真的,你信我,就按照現在原師跟銀師他們倆的操作,絕對修不出令宇文大将軍滿的城牆。
”她真心實意勸他。
蔚垚也真心實意勸她:“你倒是看山是山,真當跨行就跨步一樣簡單啊,這事現在由将軍主事了,也容不得我左右,再說就算我求将軍讓你參與進去,你能夠服衆嗎?
誰又會聽你的?
”
鄭曲尺一早就知道他是不會答應的,她明白資曆跟經驗,才是考驗工匠唯一的标準,她這白丁轉行,從木匠跨行石匠,除非蔚垚是她爹,要不都不可能會暈頭答應她這個請求。
她一開始也就是報着試一試的心态,看能不能靠關系空降,幹預城牆修築工程,但顯然蔚垚這背景關系不夠強悍啊。
但不要緊,她真正的目的也不是這個。
在心理學上,當一個人拒絕了你一次之後,會下意識心生歉意,這時你如果提出一件不太過份的要求,他很難再拒絕第二次。
“蔚大哥說的是,那這件事情我就不為難你了,不過,你能不能讓我借用一下軍事工坊間的窯爐?
”
“嗯?
窯爐?
”
“我知道這個地方屬于官方,一般普通工匠是不能夠進去的,但是我近來有一個想法,我想鍛燒一種粘合性很強的材料,所以需要借用一下官窯,蔚大哥,你能不能幫一幫我?
”
蔚垚自然有這種權限,但是因為她這種超乎尋常的要求,他也想起了她身上還存在的不安定因素……它國細作。
想起她之前建造出來的起土器,卻用于邺國,蔚垚心底猶豫了一下,最終答應下來:“行,我派人去說一聲,可是你隻能等空閑時去做這些事情,别想偷懶。
”
最後一句純為打趣,他是擔心她時常亂跑,被人說閑話,倘若以後他撤兵走了,她這徇私懶惰、不務正業的名聲,隻怕會在工匠中臭名昭著了。
“當然,我是那種拿了錢不幹活的人嗎?
”
她在臨走之前,想起一件事情:“蔚大哥,你們軍營裡,有一個叫柳風眠的人嗎?
”
蔚垚一怔。
他若無其事道:“為什麼這麼問?
”
“當初在營寨的時候,宇文大将軍曾派過一名叫柳風眠的男子給我帶話,可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所以有些好奇。
”
蔚垚想起來了,當初從營寨中擄走她的人還是自己,不過當時他戴着面罩僞裝過,“桑瑄青”應該沒認出來。
可一觸及她那一雙清亮明燦的眼眸,他莫名有些心虛。
他摸了摸鼻子:“哦哦,他是我們軍營裡的,最近……最近将軍派他去出任務了,所以人沒在。
”
鄭曲尺聞言眉頭一緊:“什麼任務?
危不危險?
他眼睛不好,你們有派人跟着他嗎?
”
有些詫異她竟這麼關心化名為“柳風眠”的将軍,蔚垚琢磨了一下什麼叫“他眼睛不好”,不太走心的回道:“不危險吧。
”
就算危險,那也是别人危險吧。
得知了柳風眠的下落,鄭曲尺也算放下一樁心事,之前問王副官時,他一副壓根兒沒聽過的神色,讓她還以為柳風眠根本沒在宇文晟的營寨就職呢。
鄭曲尺在離開七宿軍的駐紮地之後,路旁突然跳出來一道黑影攔路,頓時吓了她一大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