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96章巨鹿戰邺(二)
猛打一眼看去,如此龐大的隊伍圍繞在邺營壁壘四周,昏暗光線下,身挺如木,堅毅冷然,一動不動的駐守在那裡仿若鋼鐵一般堅不可摧。
他們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被其發現鬼祟身影,掉頭就趕緊撤離,等走到相對安全的範圍之後,卻又忍不住疑惑回頭……
隻見在黑夜滋生的恐怖氣氛之中,那些詭秘深重的陰影,就像死氣沉沉的幽水那般會擇人而噬。
他們瞳孔一陣放大,這一次不再遲疑,飛奔而去,就好像背後有鬼在追似的。
而在邺營的壁縫之中,一雙雙睜大的眼睛正盯注着落荒而逃的探子們,最後欣然離開。
——
“報——”
“說。
”
“邺、邺營外面有好多好多的人守着,一個個穿甲戴盔,并肩而立,将整個邺營的壁壘都守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
“很多人?
有多少?
”
“不、不太清楚,但應該有幾千人吧。
”
“幾千人都穿甲戴盔?
”巨鹿國的統帥佘寇聞言後面露狐疑。
數名斥候皆回答一緻:“看其身形,的确是穿甲戴盔,全副武裝。
”
佘寇看向其副官木森張,與其說道:“森張,你覺不覺得邺營此番舉動,有些不對勁?
”
木森張眼睛轉動,一番思量後道:“難道邺營已經知道有人會發動夜襲,是以徹夜防守,嚴陣以待?
”
“說不準,但即使提防有人夜襲,也不該如此大動幹戈,全軍派出數千人傻噔噔的站在外面防——”忽地,佘寇瞪大了眼睛,一臉古怪驚疑問向斥候:“你說,邺營外竟駐守了數千人?
”
木森張頓時無語的看着佘寇:“統帥,你現在才反應過來?
”
“假如邺營留了這麼多人……我倒是萬萬沒想到,每國僅允六千兵力,那元星洲出兵宏勝國,卻僅僅隻帶了一、二千人、或者兩三千人?
”
佘寇早前便得到了宏勝國被邺國元星洲抄了營地,奪了“蒼玄令”的消息,這事瞞不住,在他得知的同時,相信其它幾國也相繼收到了風。
雖然這事挺令人意外,但遠遠不及邺營鄭曲尺一連退敗兩國的事情更轟動、更驚人。
當時,所有人的關注點,隻在元星洲趁着宏勝國統帥出征滅邺營的空檔,才能夠僥幸得勝,一旦正式交戰,憑他一個小白臉、軟腳蝦豈能是沈堂中的對手。
但方才冷不丁的聽見元星洲是僅憑一、二千人,便拿下了宏勝國營地内的數千人,還大獲全勝,這便不同尋常了。
哪怕沒有統帥,這宏勝國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好歹還有兩名副官在,也不至于就兵敗如山倒,被區區一、兩千人給殲滅了吧?
“看來邺國這次當真是來了一雙卧龍鳳雛。
”木森張隻能這樣說道。
佘寇擺了擺手,哼聲道:“論其餘幾國,哪一國來的是簡單人物,沈堂中與沐金兩人吃了這次大虧,全因目中無人,傲然無物,若憑實力,這兩人也算是一代名将,隻不過……他們與吾巨鹿相比,隻怕是遠遠比不上的。
”
木森張搖了搖,亦贊同道:“弱國出悍将,但終究太遲了,力挽狂瀾非一朝一夕便能夠改變,哪怕這元星洲有戰神之資,這鄭曲尺有謀臣之能,也注定輸在這一場強弱殊戰之中。
”
“沒錯……”
佘寇與木森張正商議着,隻聽主軍大帳外,守衛傳報道:“統帥,南陳國沐将軍前來會見。
”
“傳。
”
在沐金入帳時,斥候一幹人等已然退下。
他大刀闊斧邁入帳内,不見寒暄,直接便憤慨道:“方才斥候來報,說邺營外布滿軍隊,且營内熄火滅燈,一片漆黑,私以為此舉定然有鬼!
”
佘寇見沐金如此激動,知曉他這是輸得冤,心中怨氣沖天,一遇上邺營之事便跟一串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他叫人奉上茶來,喊上人分案而坐,便詢問:“此話怎講?
”
“這鄭曲尺行事,不會無的放矢,事出有異必有妖,她定然是又在醞釀什麼詭計。
”沐金一掌拍在案上,笃定道。
正所謂上一當長一智,佘寇倒也信他的判斷,他摸了摸胡茬割手的下巴,隻問:“你認為,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
沐金嗤笑道:“還能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唬人。
”
“說來聽聽。
”
“她鄭曲尺并非一個擅用兵術對戰之人,她隻會搞些陰人、背後耍詐的詭計,陰險至極,既是如此,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與我等正面交戰,如今将所有兵馬擺在明面上,做出一副震攝之勢,便是為了吓唬别人不敢輕易對邺營動手罷了。
”
“那依你所見,我們該如何?
”佘寇又問。
沐金陰戾的眸子眯起,道:“自然是主動出擊,與其正面交戰!
”
佘寇倒沒有滿口應下這話,在經過沐金與沈堂中貿然對邺營出手的教訓下場後,他多少收起了一些傲慢輕視之心,尤其是在得知邺營之内,還有數千邺軍在的情況下。
滅邺或許不是一件多難的事,但他對邺國出手的前提條件是……付出最少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報酬。
畢竟他的對手還有西澤國與北淵國在。
“對了沐金,你拿來的邺槍,本帥已将其拿給精通此行的高人看了。
”佘寇好像忽然想起來了,便讓副官木森張取來一根細長的短槍,很生硬卻又不容拒絕的轉移了話題。
沐金一轉頭,赫然是他撤離前,神使鬼差從邺營外地面拾取的那一根。
沐金向來對邺國那些落後又原始的兵器瞧不上眼,但這一次卻是例外,主要是他從未見過這等奇特的投器,似槍似箭又似刺,幾不像,又偏都沾染些其特性的淩厲。
“如何?
可有說法?
”沐金追問。
佘寇笑了笑道:“結合你當初形容的此物威力,可以人力單臂投擲最遠百米,近可威力破甲,遠射入肉不可拔除,一旦拔除則會血流不止,的确乃一件驚人的兵器。
”
“邺國從未出現過這類古怪兵器,自從這鄭曲尺出現後,邺國奇事頻頻,本将軍懷疑,此器乃是鄭曲尺所造!
”沐金攥緊拳頭道。
可佘寇卻不太相信:“這上面隻有邺國軍器監的标識,并無她個人的姓氏,倘若真是她所設計,豈會這般輕易拱手讓人?
”
這年代的匠人對于著作權視為生命,隻要搞出點什麼發明,或者前無古人的創造新品,那都是藏着掖着,最後等着靠它一舉成名,流芳百世,沒有人會選擇岌岌無名,将自己的創作拱手讓人的道理。
沐金也不糾結于此,他問:“說說它究竟為何能夠有如此大的威力?
我觀其細長輕巧,但以人力投射,本将軍喚人試過,全然達不到那般遠程,而它的穿射程度,卻确有驚奇之感。
”
“這事沐将軍與其問佘将軍,不如來問本司馬吧。
”
人未至,聲先到,隻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撩簾而入,他并無通傳,便徑自而入,其态度與言語也全然是不将佘寇等人放在眼底的輕慢恣意。
而佘寇見到他時,不覺被冒犯,反倒下意識站了起來:“陌野,你怎麼過來了?
”
“聽說,你派人前去打聽邺營情況,人卻被吓破了膽回來,爺聽了好奇,便過來聽聽這是則什麼樣的笑話。
”陌野如獸類般冽沉的眸子對在場之人掃視而過,嘴角勾起的笑意狂狷慵懶。
佘寇神色一僵。
沐金看到陌野,卻并不陌生,雖然兩人之間從沒有正式打過交道,他站起身來,抱拳道:“原來佘統帥所講的行家高人,便是陌司馬啊,久仰大名。
”
按道理來說,陌野的官職在這個大帳内是最小的,可偏偏在場的人都有這樣或哪樣的顧忌,對他都不敢招惹,相當客氣以待。
“沐将軍不是好奇,這根細長的槍,究竟為何擁有如此威力嗎?
爺可以給你講明。
”
陌野走前,從副官手中取過鄭曲尺所設計的改制标槍:“槍頭處,她設計了魚鱗狀……”他用手指在上面順滑而下,指尖完好:“它的用處便是順着便能增加滑順,更易深入,若是逆着……”他面無表情,将手指沒有遲疑朝後一倒滑,當即鮮血便從指腹内滲出一行。
衆人眼神一變。
那“魚鱗”狀的伏态,竟因他倒逆而豎起,繼而将陌野的皮膚生生劃破。
“便受其害,血流不止,這便是它一旦入體,便不能取出的緣由。
”
“司馬——”副官木森張趕緊上前,取出藥粉打算替他止血,卻見陌野伸臂不容他靠近。
他盯着手上的這根槍,勾起一邊嘴角,桀桀佞笑着:“它就是鄭曲尺做的,邺國除了她,還有誰啊,你們信不信,它就是她制造出來的?
這般兇悍之器,卻還給你留有餘地,隻要撤離,回去挖肉止血,尚有一線活命的機會,若是執意進攻,便屬自取滅亡。
”
他們雖然驚疑此槍設計的精妙,但更覺得眼前的陌司馬提及鄭曲尺時的精神狀态不太正常。
沐金被勾起了好奇,小心詢問道:“尋常的短箭,輕便亦鋒利,且不可輕易破甲,此器是如何做到的?
”
“槍頭的鱗甲設計本就增加了沖破力,而此槍整體細長,是為減輕重力,再以薄鐵嵌木身,設計以三尺四尺,握環有盈,若以七尺之身臂力強推,堪比箭射,自當威力驚人,但距離卻是越遠力量越弱,此消彼漲,此漲彼消,是以從它的特性來看,設定百米是它最上佳射程。
”
也是提及鄭曲尺的作品,陌野才會這般滔滔不絕與一人介外人解說。
“若以盾牌相擋……”
“自然亦可行,然而她早便料定各國不會出盾兵,這才如此肆無忌憚,來了一出陽謀。
”
“陌司馬果然厲害,隻拿到此邺槍觀摩稍許,便能夠細緻講出它的優劣處來,這麼說來,應對這等投器,隻需拉開戰距即可。
”
“但你也不可能永遠不發起進攻。
”佘寇卻道。
沐金眼神稍黯,故作輕歎一聲:“目前,看來我南陳國暫時拿她邺軍奈何不得了,唯你們巨鹿國卻可以輕而非易舉破了此局。
”
說到這,沐金視線轉向陌野,口吻激昂道:“陌司馬所創造的三弓弩床,沐某早有所聞,是完全可以碾壓邺軍那數百槍軍,論威力、論射程,他們人力豈能與器械相提并論?
”
對于他這一番奉承到明面的話,陌野無動于衷,他隻專注盯凝着手上那一根标槍上,仿佛通過它,便看到了鄭曲尺那一副既仁慈又殘忍的矛盾模樣。
佘寇聞言,先是得意的“哈哈”大笑幾聲,然後道:“它邺國不過是已經剛起火候罷了,豈能與我巨鹿的如日中天相比,區區一柄新槍,确有幾分新穎獨特,可是它在三弓床弩面前,卻完全不夠看了。
”
木森張也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無論他們施展何等陽謀、陰謀,皆隻會是贻笑大方。
”
“沒錯,巨鹿國擅器械機巧,手上所能之器,七國無人能比,既是如此,我們更不能被那鄭曲尺的一些小把戲所騙,今夜便發起進攻,是為最佳之時機。
”沐金慫恿道。
見他如此急切想發兵,佘寇不屑道:“取邺根本不必講究天時地利,随時可行。
”
什麼最佳時機?
根本不需要。
然而沐金卻極力相勸:“佘統帥,今日沐某率兵前來投奔于你,這事想必西澤、北淵稍後皆知。
”
由于戰事被局限在一處小小的獵場内,彼此之間的探子你來我往,一點秘密都藏不住,畢竟沒有誰能有鄭曲尺那麼大預謀跟精力,專門去修一個壁壘來遮擋營地,創造出一片不容人窺探的秘密基地。
“你是說,你擔心明日他們也會跑過來插一腳?
”佘寇這下懂了沐金的擔憂。
“沐某并不肯定他們的想法,但總歸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動,任由巨鹿國一家壯大。
”
沐金的這一席話倒正敲中佘寇的要害,他遲疑地看向陌野:“陌野,你以為呢?
”
陌野斜眸:“既你是統帥,自當你行決定。
”
陌野自中了鄭曲尺那一箭,傷了心脈後,便不能再上戰場了,是以他目前在軍營中亦隻擔了一個内務副官之職。
佘寇皺眉,思索片刻,便道:“宜早不宜遲,那好,今夜便出兵!
”
——
轟隆——
一道紫白雷電劃過黑夜,緊接着,一道驚雷随之炸響在頭頂,一片漆黑的邺營内,鄭曲尺撩開了帷簾,擡頭看向上空。
“鄭副官,是不是要下雨了?
”柳柴嵇也跑出來驚驚顫顫道。
剛問完,又是一道閃電切碎了天空,大片的白光映亮了周圍一衆人的臉上。
鄭曲尺煩躁撓頭:“看來,今夜老天爺是注定不想讓我好好休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