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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論演員的自我修養

辭天驕 天下歸元 9375 2024-10-28 09:53

  鐵慈正在想那細細長長的東西是什麼,好像狄一葦一直拿在手中,忽然一直随伺在狄一葦身邊的一個将領走了過來,道:“指揮使給你們安排了車馬,等會随她一起去别山。
”鐵慈想這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這位不親自留下來審問麼?

  那将領看出了她的疑問,解釋道:“近期邊境不安分。
西戎動蕩不安,遼東那邊也似乎在調動兵馬,指揮使不願離開别山太久。
”鐵慈第一次肅然起敬。

  現下正是鞏固權位收攏水師并反擊争權的好機會,換成朝中那些大臣,打他都不走。

  隻有她将關乎自己前途的權争放在一邊,先緊着這邊境安甯,國家百姓。

  這位不管有多少毛病,僅這一條,鐵慈便願意為她多花心思。
随即她嗅見了一點奇異的氣息,這味道隐然熟悉,她擡頭看那将領,那将領已經走開了。

  鐵慈低頭想了想,想起來這氣味是什麼。
少時有一次在父皇書房玩,看他把玩一個精緻的罐子,那罐子裡散發着奇異的香氣,她探頭去看,父皇捂住罐子,笑道這玩意你可千萬别碰,最好聞也别聞。

  她問為什麼,父皇就把她抱在膝蓋上,和她說了前朝某國發生的一個故事。

  割據一地的大世家面臨朝廷削權,就從洋外尋來了這福壽膏,送與大臣吸食,這東西會上瘾,一旦上瘾,就會被徹底控制,瘾君子發作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求能吃上這麼一口。

  可以想象,一旦群臣都被這東西控制,整個朝廷就握在别人手裡了。
後來被人發現,及時毀了這東西,并截斷了大臣們的瘾,才挽救了王朝。

  最初發現并幫助截斷的,就是那一朝唯一的女丞相,後來的攝政王妃,皇帝他娘。

  她發現那東西的時候還沒成為丞相,隻是一個小小的女官。
并以此屢立大功,平步青雲,雖然嫁得皇子,但本身并不依仗夫君得勢,相反,她是那個時代的廚神和名臣,和自己的夫君,如王朝雙星,永久閃耀。

  鐵慈對這個故事印象很深,那也是女子,普通家族出身,最終走上巅峰,俯瞰世間。

  更絕妙的是,那個時代,這樣的女子,足足有好幾個。
她們驚才絕豔,各據一國,各自卷起一地風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那樣一個群星璀璨的年代。
這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氣。
出身草根的前輩先賢可以,她為什麼不可以?

  她也記住了那香氣,直到今日再次聞見。
她明明記得父皇說那東西在那個時代因為接連出現在幾個國家,被幾位女性領導人聯手下令取締,甚至最後滅了種植罂粟的國家,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看見。

  這位将領身上的味道很淡,一個普通将領,似乎也不具備吸食這東西的條件。

  狄一葦這種性格,發現了豈不立即把人砍了?
除非……她看了看。
前頭,除了指揮使,所有人都騎馬。

  狄一葦為什麼不騎馬?
在鐵慈的想象中,作為皇朝唯一的女将,尤其還是女扮男裝的女将,應該是面若重棗,身高八尺,聲若洪鐘,至不濟也該是個英姿飒爽。

  結果,哪怕隔着霧氣,也能感覺到她身材不高,蒼白荏弱。
出行都要坐車轎,能坐着絕不站着。

  甚至可能,還吸食福壽膏。
她手裡那細細長長的東西,那吧嗒吧嗒的聲音,明滅的紅光,那是煙槍。

  那将領因為是她的副手,才沾染了些味道。
福壽膏除了上瘾性,還能治病。

  最初是作為藥物存在的。
鐵慈皺起眉。
剛才還覺得狄一葦不愧國家将才,此刻卻覺得要命。

  吸食福壽膏的大将?
鐵慈歎了口氣。
覺得此行真正的招攬目的,遇見了麻煩。

  既來之則安之,她随着狄一葦的馬車繼續前行,路上不曾停留地走了兩天,吃飯睡覺都在車上。

  指揮使都這樣,别人自然更是衣不解帶。
鐵慈是男裝,狄一葦自然隻撥給她和飛羽兩人一輛車。

  飛羽正中下懷,總愛趁着馬車搖晃或者傾斜的時候往鐵慈身上栽,他栽過來鐵慈也不避讓,順手一撸,撸狗似的,撸多了飛羽也察覺這操作似乎有點不對勁,之後也便規矩多了。

  兩人白日裡各自看書,鐵慈看的書,封面上古篆《山川奇物記》,看起來很是高大上。

  飛羽看的更正經,封皮色澤肅穆,裝幀精美,上幾個字歪歪扭扭,不是漢字,鐵慈課業多,也必須通幾門外語,認出好像是洋文辭典。

  飛羽看得認真,神态怡然,時不時還拿筆批注。
鐵慈正想肅然起敬,忽然瞥見裡頭圖畫似乎甚多,眼角一瞥,就看見兩人隔牆親嘴。

  鐵慈:“……”失敬,原來是披着洋文外衣的豔情話本子。
再看飛羽批注:“隔牆親嘴此技甚好,但牆皮冰冷,還有掉落之虞,有損情趣,莫如隔紗親吻,隔簾親吻,隔澡盆親吻……”鐵慈要看,飛羽就大大方方給她看,眼角微微上挑,挑出點

  “我們要麼也試試?
”的味兒來。
鐵慈看完不動聲色,提了筆,加上幾個字。

  “……隔江親吻,隔岸親吻,生殖隔離親吻。
”飛羽:“……”又來了。

  總說那些我每個字都懂連起來就不懂的話。
鐵慈的書放在一邊,風穿簾而過,掀起書頁。

  飛羽忽然伸手按住。
書頁掉了下來,裡頭又是一個書皮,橫寫

  “論演員的自我修養”。
飛羽:……哈!
大哥别笑二哥啊。

  “這又是什麼高深學問?
”他戳鐵慈臂彎。
鐵慈奪回書,

  “你說對了,高深着呢。
人生扮演最高教科書。

  “就是這書教會你扮男人騙我的?
還教了你什麼?

  “還教我如何以牙還牙又不動聲色地打爆騙婚者的狗頭。
”飛羽手肘靠在窗邊,眼光自下而上瞟上來,轉眼間便似将她看了個幹淨,

  “若真能騙到婚,你便打呗。
”鐵慈拿起他那

  “西洋辭典”糊了他一臉。
好好批注他的豔情辭典吧。
回頭說不定還能出版呢!

  到了晚間,兩人一人一邊,趴在桌子上睡,到了半夜,鐵慈迷蒙之中,感覺有人扶住了她的頭,随即被攏入淡淡木香的懷抱中,腦後平整而有彈性,想必是某人的大腿。

  身體也被舒适地放平,大長腿終于有了安放之地。
鐵慈裝睡。
不想醒。

  隐約有人低笑一聲,溫醇悅耳的聲線,能撫慰人身心的那種,她的心莫名安定。

  迷迷糊糊中她想,這人性子又毒又皮,聲音卻很有迷惑性啊……忽覺耳廓一熱,溫暖的氣息籠罩而下,耳朵尖上似乎微微濕了濕。

  随即那股熱力離開,她的耳朵卻依舊慢慢地紅了起來。
心間有什麼酥酥麻麻的,貫穿至全身,渾身都似乎軟了軟。

  她想,又不是沒親過,男裝女裝都嘗過,但偏偏這黑暗馬車廂裡悄悄一觸,也能這般令人心生缱绻呢?

  大抵人都是喜歡偷的,偷親也在其例。
她胡思亂想着,身子一動不動。

  馬車裡,飛羽坐着,抱着膝上的人,月光從掀開一線的馬車車簾透入,照亮他唇角一抹淺淺笑意。

  ……饒是有飛羽的大腿做枕頭,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鐵慈還是覺得渾身和散架似的。

  她用内息調理了一陣,才好多了。
轉眼看見飛羽偷偷地在轉腰轉脖子,他昨晚坐了一夜,現在想必更不好受。

  鐵慈伸手在他腰間捶了一拳,道:“還不起來。
”她那一拳看似粗魯,飛羽卻覺一股熱流貫通全身,頓時舒服許多。

  他感受了一下,笑道:“如今你内力已經高出我一線,我可得努力了。
”鐵慈看他唇角笑意坦蕩,并無嫉妒不滿之色,也一笑。

  嗯,她看中的人,雖然免不了有點師父說的那種直男病,但好像還不重,對自己很有自信,不會害怕伴侶比他強。

  男兒該當如此。
車子停下,她下車找地方梳洗,才發現此處是個小小村莊。

  狄一葦此來是奪取水師的權柄,帶了不少士兵,回去的時候留了參将處理餘下事務,又帶回了一批士兵,她的士兵也建制森嚴,氣勢逼人。

  這樣的軍隊出現在村莊附近,是很容易引起騷亂的。
尤其這邊還是靠近遼東邊境的小村,三十裡外就有遼東軍駐紮。

  鐵慈有點擔心,軍隊一停,小村怕是要雞飛狗跳,甚至有可能因為誤會引起抵抗。

  但她顯然是多想了,村子一開始是有些緊張,但是随着狄一葦的蠍子營旗幟一展,緊張氣氛便變成了歡快,無數孩童從屋子裡沖出,大喊:“狄家軍來啦。
”又有男女老少圍攏來,熱情地拉士兵去家裡休息。

  鐵慈看着那熱鬧場面,想起了師父以前說過的,她來的那個國家,軍民關系融洽,士兵保家衛國,百姓崇敬愛戴,有個詞叫做軍民魚水情。

  她曾為此感歎,因為大乾的軍隊,尤其衛所巡檢司,不魚肉百姓就算好的了。

  硬要和魚和水扯上關系,那叫小魚遇見鲨鲸。
掌握槍杆的總是掌握話語權,她對後世的國家體制制度很有興趣,師父和她細細描繪過,言語間頗多推許,鐵慈聽了,很向往,卻覺得離現在的大乾還遠。

  百姓是人間世最真實的鏡子,從百姓的态度,可以看出為政者的能力,也可以看出從軍者的素質。

  鐵慈對狄一葦軍隊的表現很滿意。
她之前看過蕭雪崖的軍隊,雖然也是軍紀嚴明,但是過于緊繃,百姓看見都遠遠避開。

  狄一葦的軍隊風格,可鹽可甜。
行軍時整肅不下蕭雪崖部下,但此刻狄一葦一聲令下,便立刻有娃娃臉的年輕士兵背着村子裡的孩子一陣瘋跑,半個村子的孩子跟着跑,灑下一地歡快的笑聲。

  狄一葦下了車,到了人群中和人拉呱,她還是拿着那個大煙槍,穿一身皺巴巴的寶藍色暗紋袍子,蹲在人群中,一邊抽煙一邊聽鄉老們說話,那姿勢,和旁邊的老農一模一樣。

  鐵慈很好奇,這位明明急着趕路,為什麼忽然在這小村停留,便也蹲了過去。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狄一葦頭上胡亂挽了個髻,幾根睡翹起來的呆毛疏影橫斜。

  她在人群外圍蹲下,過了一會,飛羽也過來蹲下。
鐵慈在那聽狄一葦和百姓拉呱,有人道:“多謝指揮使前些天送來的糧食,旱了一陣,又被搶了一陣,那陣子險些被餓死……最近好啦,來搶的小隊少了。
”有人道:“不過來賣皮子的獵戶也少了,搞得最近皮子價格大漲,本來我還想搞張好皮子過冬的……”有人道:“集市上鐵器價格也漲了……”有人道:“走街串巷的貨郎倒是多了,現在買針頭線腦也方便……”有人道:“過來走親戚的也少了,我好久沒見我那遠房表弟了。
”有人道:“對了我還聽說了一個歌謠,什麼聖人立,瑞生王……”鐵慈一開始漫不經心地聽着,漸漸神情變了。

  忽然膝蓋被碰了一下,轉頭卻看見飛羽用樹枝在地上畫畫。
第一幅畫是兩個小人隔牆親嘴。

  第二幅畫是兩個小人隔簾親嘴。
第三幅畫是兩個小人隔紗親嘴。
……特麼的,現學現畫,還畫成了連環畫。

  要不要再配個框框做選擇題。
鐵慈又好氣又好笑,肩膀一撞,想把這個滿腦子廢料的家夥撞地上去。

  卻不想飛羽早有準備,肩膀抵着,又撞了回來。
鐵慈撞過去。
飛羽撞回來。

  兩人蹲在地上晃來晃去,像一對皮皮的不倒翁。
人群中央的狄一葦忽然回頭,看了兩人一眼。

  隔着人頭,鐵慈看見半張蒼白的臉,和蒼白臉上淡茶色的眼眸。
那眸色淡,目光也淡,淡淡看了他們一眼,又轉回去了。

  田間地頭茶話會話題忽然一轉,狄一葦用煙杆指指一個漢子,道:“老申,你那口子呢?
”那叫老申的漢子神色有點不自然,道:“懶婆娘還在床上挺屍呢,說是身子不大爽利。
又沒生病,哪來的不爽利,我這就叫她去。
”說着便走。

  狄一葦懶懶起身,磕磕煙灰,道:“你媳婦不是挺勤快的麼?
有了糧就懶起來了?
這不成,我瞧瞧去。
”老申讪笑着想攔,狄一葦煙槍撥開他,踢踢踏踏拖着步子就熟門熟路地往一間破屋子去了,那漢子隻好跟着。

  鐵慈也跟了過去,那漢子屋裡很破,倒還幹淨,也沒什麼腌臜氣味,那婦人就在迎門的破木闆上睡着,瘦得骷髅也似,蓋一層爛出棉絮的被子,看見老申進門,有氣無力地道:“……他爹,你把那米湯給我喝一口……”屋子低矮,光線很差,她視力也不好,沒看清進來的都有誰,吃力地伸手去夠一碗稀薄得能照見人影的冷米湯。

  狄一葦看了看那米湯,問老申:“我不是命人給你們一家一袋糧食了嗎?
搭着地裡的那些瓜菜,也能混個溫飽,如何她就餓成這樣?
”老申摸了摸頭,避開她的目光,道:“她……她得了消渴症,吃什麼都不胖的……”忽然一個女童大聲道:“爹爹撒謊,是爹爹讓娘和我少吃些,讓給弟弟和他吃。
我餓,娘又把她的讓給我,她就……她就……”說着哭了起來。

  老申老羞成怒,伸掌就打:“渾說什麼!
找打!
”巴掌還沒落下,金光一閃,煙槍狠狠地拍在他嘴上,老申慘呼一聲,嘴裡濺出幾顆大牙。

  狄一葦的煙槍依舊抵着他迅速腫起來的嘴,把他抵在牆上,道:“我當初分糧食的時候怎麼說的?
嗯?
你一個男人,養不活妻兒,還要克扣她們的口糧?
”她說話很慢,有氣無力,顯得非常沒氣勢,但她有煙槍就足夠了。

  老申嗚嗚地要說話,狄一葦手稍微松開了一點,老申掙紮着道:“男……勞力……多……刺……四……規矩……”

  “去你娘的規矩。
”狄一葦平平靜靜地道,

  “誰幹得多誰多吃才是規矩。
你當我不知道你家裡所有活一直是你婆娘幹的?
男勞力不幹活還要多吃那不如豬,豬還能殺了吃肉。
”老申猶自不服氣,嗚嗚噜噜地道:“女人……”

  “女人咋了?
”狄一葦一煙槍又把他頂牆上去了,

  “你不是你娘生的?
你兒子沒女人能傳你家頂金貴的香火?
還是你自個就能配種?
來,自己配一下我瞧瞧。
”煙槍往下滑,頂向老申的褲裆,老申一下子腿就軟了,噗通一下跪了。

  “再欺負你女人,我把你變成女人。
”狄一葦語氣平淡,目光掃過在場的人,很多人低下了頭。

  鐵慈這才發覺,方才唠嗑的人當中,大多數是男人,地上奔跑的孩童,也多半是男孩。

  這村子裡本身女孩就非常少。
這是僅僅這個村這樣,所以狄一葦特地警告,還是整個永平一帶都是這樣?

  鐵慈之前聽說過大乾有些布政使司,民風彪悍守舊,對女子很不友好,女子不得出入祠堂不得祭祖還是小事,更多的是生女嬰就直接扔馬桶溺死。

  長此以往,男女比例失衡,影響的是整個國運。
鐵慈知道之前這現象還要明顯,後來自己當了皇太女,女性地位還提高了一些。

  但顯然還不夠。
自己堂堂皇太女,之前不也被那些自戀男背後貶得一無是處?

  還不是步步掣肘,不得不自請出京尋找契機?
隻有出色的女性越來越多,占據更高地位,擁有更多的話語權,才能從根本上改變當前大乾女性的處境。

  狄一葦收回了煙槍,也不介意抵過老申髒兮兮的臉,随手拿袖子擦擦,又給吸上了。

  她轉身向外走,揮手示意衆人散了,鐵慈跟在她後面,狄一葦忽然頭也不回地道:“你也聽了唠嗑,有什麼感想?
”鐵慈還沒回答,她道:“把今日所見所聞以及今後打算寫個條陳給我。
等到了别山就交上來吧。
”她身邊一堆将官,聞言顯然大多受到了驚吓。

  這沒頭沒腦的,聽一堆老農拉扯閑篇,怎麼就有感想還有今後打算了?

  打算什麼?
明年的稻種哪裡借,還是如何讓男人不打老婆?
鐵慈也怔了怔。

  這還寫心得體會哪?
但她随即應了。
寫小作文這事雖然皇太女不喜歡,但是可難不倒她。

  畢竟是從一堆愛做文章的東宮老侍講包圍中殺出來的人。
狄一葦布置了家庭作業就不管她了,軍隊繼續趕路,留下鐵慈對着好不容易搜集出來的秃筆臭墨,寫她和狄一葦之間,心照不宣的實習心得。

  ------題外話------今天就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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