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細細品,也覺得皇太女确實對他有好感,隻是太女扈從無數,遍布内外院,這萬一哪裡招呼不到,說他窺伺王駕就麻煩了。
美人對此卻不以為然,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來,官員上下打量一下自己,他今晚本就有備而來,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砸了重金,就為了卯足勁兒找到親近皇儲的機會,如今看機會難得,一咬牙,也便跟着這美人走了。
。
。
跟着他穿廊過院,一路扈從見着兩人,都不曾多管多問,顯然這美人在太女身邊很得信任,美人一直将他帶到一個不起眼的院子裡,院子裡無人看守,看布置也尋常,美人帶着他直入内室,讓他在外間坐了,指着碧紗櫥裡頭笑道:“殿下今日便在此歇宿,接下來看你自己的了。
”
說完美人便走了,說是得去給殿下打糕。
官員在這屋子裡轉了幾轉,心中半信半疑,這外間布置成書房模樣,也不過尋常案幾,筆墨紙硯倒還算講究,又堆着許多文書,官員湊過去看了,發現竟然是黃州查賬賬目明細,以及黔州行刺皇儲案的審問案卷,不禁心中一跳,知道這真的便是皇太女住處了。
官員心跳如鼓,想要好好翻翻那些案卷,卻又想說不定這是試探,再說現在當務之急是博得太女歡心,得了歡心,要說什麼做什麼都便宜,可莫要現在因小失大。
書案旁博山香爐裡煙氣袅袅,那美人臨走時随手換了香爐裡的香。
官員坐了一會,便覺困倦,腦子也混沌起來,轉頭看見碧紗櫥内影影綽綽,不知怎地便走了過去,往那榻上一躺,嗅見淡淡香氣,醇厚馥郁沁人心脾,心中一蕩,渾然忘記了今夕何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嗅見一陣香氣,帶着紫英花和人間煙火的芬芳,随即又聽見足音,不急不緩,令人感覺穩重從容,卻又風一般輕,那足音步入房中,即将走向碧紗櫥内時,忽然一停,随即“咦?
”了一聲。
官員心中模模糊糊覺得是殿下回來了,有點慌,奇怪自己怎麼會大膽地躺在這裡,身子卻懶,心也懶,覺得躺這裡便躺這裡罷,殿下仁慈,總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怪罪下來,再說殿下先前對自己那般和顔悅色,說不定還會很歡喜在這裡看見自己。
于是不僅不起,還稍稍調了調姿勢,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倜傥誘人一些。
鐵慈站在外間書房裡,目光掠過書案,她的書案一向不會有任何人不得吩咐而靠近,而她也會在書案上布置一些小機關,現在那一根頭發已經動過了位置。
而碧紗櫥内有淺淡的呼吸聲。
鐵慈笑意中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慕容翊先前做完點心就說煙熏火燎地要去洗澡,現在這是洗白白又想侍寝了?
自從那日萬青山裡她逗了慕容翊一把,那家夥便似生了心病,總覺得自己錯過了天大的好事,一心要在這路上加倍找補回來。
鐵慈卻已經沒了心思,之前月明花香山深人靜,也算是有情調有氣氛,出了大山,公開露面南巡,身邊跟着護衛和随從官員,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實在不是什麼洞房花燭的好時機。
這畢竟是她人生大事嘛。
碧紗櫥後的榻上,熒熒光影朦胧裡,薄被半展,一人背對她支枕側卧,烏黑的長發流水般瀉了半榻。
鐵慈心情柔軟,泛起笑意,心想若要把人趕走,難免要看幾天臉色,讓出半張床也無妨。
她懶洋洋解了外衣,往床上一歪,扳着對方的肩,低聲笑道:“往裡睡睡。
”
手掌下肩頭微微一顫。
鐵慈的手已經僵住。
這手感……不對!
忽然外頭砰一聲聲響脆裂,鐵慈回頭,就看見慕容翊站在碧紗櫥外,“一臉震驚”地看着自己,腳下是打翻的銅盆。
鐵慈扶額。
這一幕着實叫人驚喜。
聲響驚動了赤雪丹霜,人影連閃兩人已經出現,看見這幕目瞪口呆。
慕容翊顯然比她們還入戲,顫抖着手指着鐵慈,顫聲道:“殿下,你竟然背着我開野葷!
你你你……你這樣如何對得起我!
”
鐵慈默了默,實在看不下這可得金掃帚獎的演技,幹脆手下用力,将那背對自己有點發抖的家夥給翻了過來,果然看見一張剛還見過的臉,那張俊美的小臉兒很有點蒼白,看見她便顫聲道:“殿下,是這位……”
鐵慈噓了一聲。
官員不敢再說話,看鐵慈神情平靜,心中狂喜。
那面首不懷好意,賊喊捉賊,但瞧殿下神情,倒對自己真有幾分意思?
慕容翊“驚怒”:“殿下!
阿慈!
你竟然還和他拉拉扯扯!
”
鐵慈一伸手,砰地将官員給按倒在榻上,這下慕容翊倒真的怔住了。
他最近心急火燎的,想趁熱吃了鐵慈,今晚一看見這倒黴官兒,便知道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幹脆便送了他一程。
一來整整人,好叫那些整天動歪心思的官兒從此老實些,以免有人在這方面做文章,給鐵慈帶來麻煩;二來正好可以将計就計做場戲,想來屆時鐵慈必然要安撫安慰他,這一來而去的,順勢不就安撫到床上去了?
畢竟以鐵慈的身份和她寬容的性格,想玩點争風吃醋吵嘴打架的情趣都難,好不容易有人撞上來,怎麼能不抓住做文章?
隻是這文章起了個頭,情節卻不順着他的想法走,鐵慈被“捉奸在床”,不僅沒有急着澄清,還一臉順勢準備成就好事的模樣?
赤雪丹霜站在門口,看着某人的洶洶氣勢一瞬間就歇火了。
赤雪忍笑拉丹霜示意走人,丹霜抱臂靠門,抿着唇,還有點不想走,被赤雪硬拉走了。
那邊鐵慈回頭沖慕容翊笑道:“我的屋子尋常人可進不來,想必是你親自帶路,既然你這麼大方,我怎麼好意思不笑納。
好走,不送。
”
手一揮,屋子裡燈滅了。
再一揮,屏風倒下,慕容翊向後一跳,正好跳出了門口,砰一聲,門關上了,險些撞了慕容翊一鼻子。
屋子裡桌椅移動之聲,慕容翊再去推門,門已經推不開了。
慕容翊嗤笑一聲,搖搖頭,轉身上了屋頂。
底下萬紀走過,看他睡在屋頂上,好奇地問:“你不進屋,在殿下屋頂做甚?
”
旁便慕四走過,一把攬過他脖子,道:“還能怎樣?
欲求不滿呗,走走,怨夫不要多看,免得沾染了晦氣。
”
屋内,鐵慈坐在床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官員。
窗紙透星月之光,半明半暗,勾勒皇太女增添一分都不能的精緻輪廓。
官員緩緩坐起,卻不敢多看皇太女,面對着這個比他小的女子,那點獻媚邀寵之心此刻都化成了心中沒底的忐忑,隻是想着畢竟自己是男子,對方還年輕,某些事總該自己主動,使出些成年男人的手段來,說不定還真能讨幾分歡心。
“下官給殿下寬衣……”手指抖抖索索地伸出去。
鐵慈沒動,在他手指将要觸及自己領口之前,笑道:“誰教你來邀寵的?
”
手指一頓,半晌,官員澀聲道:“下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鐵慈坐起身,拿過一本書,就着月色開始看書,道:“桌上有茶,榻上有被,冷困自取,天明自己出去,不送。
”
官員木在了榻上,不知道這位是打的什麼主意。
是有人給了他邀寵的建議,精心打扮他,還再三保證了他的安全,但是對方的建議隻是徐圖漸進,從陪着下棋開始,先增進熟悉,獲取好感,再看看有無縫隙可鑽。
但自從他制造偶遇遇見皇太女開始,所有的走向都變得奇怪起來,本該吃醋的太女身邊人坦然将他送上了床,送上了床又來捉奸,被捉奸的皇太女毫不心虛,幹脆将他留了下來,留下來卻又不接觸他,現在更是一口叫破了他的意圖。
明擺着要拿他當個幌子。
鐵慈卻已經專心看書,一張面容無喜無怒,城府深藏,官員不敢再多說一句,也不敢當真吃喝睡覺,隻得悄悄下了榻,坐在榻尾,垂頭不語,連噓寒問暖都不敢。
久經官場,他有種直覺,皇太女看起來仁慈溫和,但其實看他如土牛木馬,如果他真的敢越雷池一步,一定死得很慘。
屋頂上,慕容翊翻個身,耳朵貼着屋瓦,聽着底下的動靜。
自然是沒有動靜的,但也未見得多麼快活。
畢竟阿慈不肯陪他演戲,他的花招就用不上。
這女人啊,鐵石心腸。
慕容翊躺在屋瓦上,手指敲着瓦片,奪奪聲響,斷續傳入鐵慈耳中。
鐵慈一開始沒注意,聽着聽着停住,拿出一本自己編寫的碼本對照,末了笑了笑。
忍不住自言自語地道:“睡我?
睡我!
”
官員:“……”
在邀請我嗎?
可臣妾不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