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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七章 她在其間

辭天驕 天下歸元 11173 2024-10-28 09:53

  靜妃出現在門口。

  她瞪着眼睛,眼神由焦灼一瞬間轉為茫然,顯然這樣的場景讓她一時根本無法反應,僵在了那裡。

  慕容翊僵硬的背脊卻在一瞬間松了一松。

  他沉默着,垂着頭,看着那把直沒至柄的匕首。

  最終縮回,沒有拔刀,緩緩轉頭看向靜妃。

  靜妃終于從巨大的震驚回過神來,眼眸裡的茫然漸漸轉為絕望和驚恐,猛地張嘴,便要尖叫。

  人影一閃,慕容翊已經鬼魅般地到了她身前,一擡,捏住了她的脖子。

  他遍身的血,立即将靜妃撲了一身紅。

  靜妃再也發不出聲音,驚恐地瞪着他,伸死死扒着他的,想要将他扒開,卻哪裡扒得動。

  慕容翊隻覺得腦仿佛有一萬柄刀在戳刺,翻攪,又或者是燒紅的烙鐵在一寸寸地燙着全身肌骨,痛得他死去活來,幾不欲生。

  他自幼艱難磨折,吃過這人間最苦的苦,卻在此刻想要一把刀,一了百了。

  腦無數雜音喧嚣,卻隻有一個聲音最清晰。

  竊竊地在他耳邊說。

  殺了她,殺了她,然後趕緊走,這樣就沒有人指控你是兇了。

  鐵慈是個清醒的人,不會輕易誤會你,隻要你不留在這裡,隻要你不被人看見,朝臣沒法指控你,你就有會解釋,鐵慈也不會因此受到群臣的壓力。

  殺了她,殺了她還有會!

  染血的指顫抖,不斷收緊。

  靜妃的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她的無力地抓撓着,尖尖的指尖在慕容翊背上抓撓出無數血痕。

  她的眼眸漸漸睜大,眼裡光芒将散。

  慕容翊卻在此時緩緩擡眼,看進她的眼眸,心一震。

  那是一雙極似鐵慈的眼眸。

  此刻睜得很大,微微含淚,眸光裡映着他浴血的身影和森冷的眸。

  慕容翊宛如觸電一般,猛地松。

  靜妃軟倒在地,捂着咽喉,不斷咳嗽。

  慕容翊靠着門框,軟軟地滑倒在地,一個在門檻外,一個在門檻内。

  他垂着頭,看着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輕聲道:“她已經沒爹了……”

  “不能再沒娘了啊……”

  一個人走了過來。

  大氅底端拂過斷壁殘垣和斑斑鮮血,依舊點塵不驚。

  大氅下露出鳳頭鞋上渾圓的明珠,熠熠閃光。

  慕容翊靠着隔扇,緩緩擡頭,看着似乎永不能停息的風雪裡,太後不急不忙地走過來。

  原來這老太婆方才就在這裡。

  卻冷眼看着他對靜妃出,不喊不叫。

  慕容翊目光越過她,看向雪的茫茫庭。

  今晚的重明宮像是被封印了一樣,沒有聲音,沒有人,所有人都困在噩夢之,掙紮不得出。

  什麼時候會夢醒呢。

  也許得等到鐵慈出現吧。

  而他,已經走不了了。

  他咳嗽着笑起來,每一咳,便噴出粉色的泡沫。

  太後走過來,扶起靜妃,靜妃軟綿綿地伏在她身上,不敢睜眼,熱淚橫流。

  太後冷哼一聲,硬是拎着她,跨過慕容翊,進了殿。

  她華貴的裙裾拂過慕容翊,也便染了一色殷紅。

  慕容翊沒動,垂着頭,似是已經暈過去了。

  太後拖着靜妃,行到鐵俨屍首旁,靜妃一睜眼,便發出一聲慘叫。

  “陛下啊——”

  她撲過去,伏在鐵俨屍首上痛哭。

  太後蹲在她身側,冷冷道:“哭什麼哭?
兇還沒抓到呢。

  靜妃蓦然回首,看着門邊的慕容翊,猛地拔下自己的簪子起身。

  太後卻在她身後幽幽道:“哀家說的可不僅僅是他。

  她起身,湊到靜妃身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還有一個你啊。

  “……”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是一瞬。

  靜妃緩緩轉頭,茫然地看着太後,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聲音。

  太後在她耳邊,輕聲帶笑。

  “看見陛下臉上和脖頸上的疱疣沒有?

  “就是這個玩意,讓他日漸衰弱,讓他染上怪病,讓他早早地想要禅位,讓他在今日,因為衰弱,能隔牆就術,無法擺脫,直至身死。

  “重明宮防守太嚴密,他戒心也重,慕容翊更不用說。
想要對他們施術,隻能隔牆,還得慕容翊處于衰弱期,才有可能成功。

  “你知道今日之局,我們多少人,多少勢力,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心思嗎?

  “有人負責對付鐵慈,有人負責慕容翊,有人負責示弱,有人負責塞人,而哀家……負責讓你這個蠢貨,把那髒東西染給皇帝。

  “那不是毒,隻是一種惡病提煉出來的藥引。
藏在哀家給你的美白膏子裡,讓你在耳鬓厮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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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共3頁,一點一點地,将那東西傳給皇帝。

  “你為什麼沒染病?
當然不能讓你染上,那很快就會被鐵慈發現。
所以你的藥浴配方裡,藏着解藥。

  “鐵慈把重明宮守得鐵桶似的,想對皇帝下毒太難了,那就隻好從你身上下了,畢竟鐵慈防誰,也不可能防親娘。

  “其實她也防你了,但架不住你自己太不争氣啊,我們英明聰慧的皇太女一定想不到,不能進慈仁宮,你還能通過下水陰溝和哀家交接美白膏呢。

  “你說,如果鐵慈發現她父皇身上這惡心玩意,發現這是導緻她父皇衰弱,為人所趁的原因,發現是你讓她最愛的父皇,連死都死得不光彩,她會如何看你?
如何待你?

  “你從此,便是死,也不能葬在陛下身邊啊!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利劍般刺破了這殺氣凜冽的漆黑的夜。

  靜妃猛地轉身,踉跄而起,剛奔了兩步,就被絆倒,她也不看一眼,胡亂爬起,沖到内殿去了。

  太後冷冷一笑,起身,看一眼鐵俨,看一眼仿佛也死了的慕容翊,再看一眼這大雪籠罩下的巍巍皇城。

  她眼底神情憎惡又快意。

  “便任你笑得一時又如何。

  “終究會要你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擋不住,扛不了,越不過的。

  她在殿内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享受此刻仿佛掌握天下的快感。

  她知道,此刻她很安全。

  宮門口,有人牽制着鐵慈,當然,會讓她在該脫身的時候脫身的。

  殿内,有人撐開屏障,有人潛伏其。
重明宮封在風雪和黑暗之,不到鮮血迸出,不會為人驚破。

  這一刻的風雪直灌胸臆,冰涼,她心間卻有火在燒。

  直到内殿細微的動靜消失,她才緩緩轉身,走了進去。

  梁上,有什麼在悠悠地晃。
地下落了一隻淡粉色的鴛鴦繡鞋。

  書案上,宣紙上,一行字鮮血寫就,赤色淋漓。

  “慕容翊弑君!

  屬于女子秀麗的字體,卻生生寫出了殺氣和恨意。

  太後凝視着那五個字,唇角綻開譏诮的笑意。

  “你啊,果然一直這麼自私懦弱。

  “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選擇去死,卻又怕擔上害死皇帝的惡名,怕壞了自己死後聲名,便不管二十一,要慕容翊全部擔下來。

  “卻不肯想想,你這樣,要鐵慈如何承受,要你的獨生女如何承受?

  “鐵慈遇上你這樣的母親,這運氣,可真好。

  “當然,哀家樂見其成。

  她将桌上案卷挪挪,壓住了那紙,以免被風吹走,再也不看梁上人一眼,轉身便走。

  經過慕容翊身邊時,她停了停,唇角微抿,眼底殺氣一閃。

  卻在此時,有人跨過門檻,擋在了她身前。

  太後擡頭,目光一閃,輕聲道:“大相。

  蒼老許多的男子站在她對面,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卻沒說什麼,側身請她先行。

  太後跨過門檻,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大相不打算帶他走嗎?

  “自然要帶。
”老者溫和地道,“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笑了笑。

  “總要等到小夫妻見面,徹底決裂才行啊。

  太後唇角僵硬地一勾,快步下了台階。

  老者彎身,在慕容翊懷摸了摸,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顆黑色的藥丸。

  “果然沒吃。
”他輕聲道,“那樣的情形,都忍住了沒吃。

  “大王一定很高興。

  “他的繼承人,足夠堅毅強悍。
能扛過這樣的戕害和誘惑,将來就不怕會被任何事物所控。

  “不過……”

  他笑了笑,将那藥丸塞進慕容翊口。

  “我心疼你,還是給你吃了吧。

  “畢竟,作為臣子,有個過于強大的主子,并不是件好事啊。

  ……

  鐵慈已經瞬移了十次。

  前幾次還好,但當她移到禦花園的時候,隻感覺體内似乎嘎地一響,什麼被沖開了,丹田内蟄伏已久的逆流倒湧而上,幾乎一瞬間便逆沖十二重樓,渾身氣血沸騰,一口腥甜到了咽喉。

  她慢慢咽下,再一次。

  再一次。

  咽到第五次,也在瞬移十二次的時候,鐵慈踉跄落在一片琉璃瓦上,腳下嘎嚓一下,踩碎了一大片瓦。

  黑暗有什麼立即襲來。

  冷,因為太快,所經之處,黑霧動蕩,現一抹白色氣流。

  那是外頭的雪。

  鐵慈并沒有出,也沒有停留,又是一閃。

  這回她聽見了一聲驚叫,就在她即将出現的路線上。

  不好,要撞上人。

  這時候帶着黑霧無論撞上誰,對方都必死無疑。

  鐵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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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共3頁多想,硬生生身子一扭,連續又是一閃。

  這一回她落地腿一軟,栽到及小腿的積雪之,一低頭,雪地之上濺開鮮紅。

  體内轟然一聲,那種熟悉的波飛浪卷,倒沖重穴的感覺又來了,轉瞬之間那股逆流又是遊走十二重樓,隻是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更為疼痛,宛如無數小刀在經脈倒刮而過,肌膚之上,經脈齊齊凸起。

  鐵慈勉力吸一口氣,心想這回開啟了什麼能力?

  自從明白了開啟天賦之能對自己沒有好處之後,她就鎖住了自己的能力,一直以來也沒什麼能夠逼她拼盡全力出的險境,沒想到今日不開則已,一開就是山窮水盡。

  桑棠真正的能力太不講道理,其實就算對打,她也未必會如此狼狽,偏偏桑棠根本不需要出現,生生将她困在了那裡,一身武藝也無處施展。

  但很明顯,越不講理的能力,越有限制,便如她不能輕易用瞬移,桑棠這降夜一般的本領,也一定維持不了很久。

  最起碼現在,她固然狼狽,桑棠這一團黑暗,也在縮小,殺傷力在減弱。
遇上人,已經不再把人卷進去了。

  鐵慈等了一會,壓下内腑的疼痛之後,沒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

  離宮門已經不遠,她吸一口氣,正要繼續。

  忽然心猛烈地跳了起來,雜亂而不受控制。

  她霍然回首,在一片黑暗,望向重明宮。

  ……

  慕容翊悠悠醒來。

  幾乎醒來的瞬間,就要被渾身的劇痛再痛暈過去。

  他牙齒咬入唇,一瞬間皮破血流,才将那一霎的驚濤駭浪給壓下去。

  随即他發覺,雖然痛苦,但是先前體内那種隔靴搔癢,令人發狂的難受,已經平複了許多。

  四周竟然還是沒人,靜妃也不見了。

  慕容翊眼前還是一陣陣發黑,并不能清醒思考,勉強支撐着爬起來,想要邁出門檻。

  他知道逃避不是好辦法,但很可能人就要來了,他不能留在這裡,讓鐵慈陷入被動。

  然而那腿,卻連此刻一尺高的門檻,都越不過去。

  以往受過比今天更重的傷,但卻從未如此虛弱。

  他苦笑一聲。

  閉上眼睛。

  如果真的走不掉。

  那麼死在她上,死在她身邊,也行。

  内殿忽然咚的一聲。
像是什麼東西撞在了牆上。

  他回首。

  風雪從破碎的牆洞灌入,吹開珠簾。
嘩啦啦碎響。

  有人影在空悠悠地晃着。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原來血可以一霎冷去,原來絕望還可以一層更深一層。

  可随即便有綿密的痛從心底泛上來,潮水般要将他淹沒,他微微抽搐起來,頭痛,惡心,滿身的血都似乎沖到了咽喉,要在一瞬間噴出去。

  天旋地轉,一個念頭猛地蹦出來。

  不能。

  不能讓鐵慈看見。

  不能讓她看見父親屍首後,一擡頭再看見母親懸梁。

  不能這麼殘忍。

  他已經無法挽回今日的局面,他也無法想象鐵慈将會面對什麼,但隻要能讓鐵慈好過一點點,哪怕隻是一點點。

  他死也會去做。

  他掙紮起來,扶着牆,扶着屏風,扶着凳子,一路挪。

  所經之處,牆面,屏風、凳子,遍染血痕。

  最終他挪到了靜妃腳下,端過一個凳子,艱難地爬上去,将人解了下來。

  沒有力氣将人抱住,他拽着靜妃的屍首栽倒在地。

  他艱難地将靜妃屍首推開,指一抽,将白绫抽開。

  便在此時。

  風聲急響。

  被封印一般的重明宮似乎在瞬間醒轉。

  人聲,喊叫聲,腳步聲,刀劍碰撞聲,聲聲炸起,聲聲逼來。

  慕容翊凝神聽了聽,沒聽見鐵慈的腳步聲。

  正要舒一口氣。

  下一刻,叮鈴疾響,珠簾嘩啦卷起,再猛地撞在了牆上。

  一條人影立在了内外殿間。

  身前,能看見靜妃的屍首。

  身後,是死去多時的鐵俨。

  她在其間。

  她是鐵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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