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鐵慈隻來得及豎肘于胸前。
“嗤”一聲輕響,刀刃紮過她護腕,刺入血肉肌骨。
瘆人的寒意入骨,鐵慈閉目,還紮着刀的手腕五指一反,狠狠攥住了對方來不及撤開的手腕。
正在此時身邊門扇開了,鐵慈一甩手,将那刺客甩出那半邊門,喝道:“看好了!
”
她甩刺客時,那人還未松開的匕首被猛地帶出,鮮血飛濺,撲啦啦打在四面人群臉上,周圍頓時一靜。
那人還在空中,驚駭轉頭盯着她,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能對自己這般狠。
鐵慈毫無表情。
無法激發天賦之能,她就拼命練武,常常會受傷骨折。
說是周身骨頭都斷過一遍也不為過。
江山都得扛,這點痛算什麼。
捂住手腕,匆匆撕下一條布條包紮,鐵慈擡頭看前方,一番擁擠之後,她現在正面對蒼生塔的塔門。
然後她撿起一塊不小的石頭,擡手向那門狠狠砸了過去。
石塊在人群上方呼嘯出一條灰白的弧線,很多人被吸引了視線一路跟随。
“砰”一聲,塔門被砸出一個大洞,立即便有人撲過去,扒在那洞上對裡面看。
塔裡隐約有些騷動。
人群被震住。
鐵慈回頭看門外,丹霜赤雪帶着差役已經将外頭的人疏散,便喝道:“塔前鬧成這樣,大師們向有好生之德,為何至今不出!
”
裡頭靜了靜。
塔頂上,慕容端一拳擊在自己掌心,大罵:“這又是哪來的夯貨!
快!
讓底下收拾好,守緊門戶!
”
塔下,百姓們聽得這話,都怔了怔,此刻被煽動的熱血退卻,隐隐也覺得今日事情有些奇怪來,甚至連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都有些不對勁。
鐵慈也不等裡頭回答,又喝道:“閉塔是大師們的決定。
為何推給在下?
出家人不打诳語,還請大師們出來和我對質!
”一邊對百姓們道,“塔内階梯到底是否年久失修,不如大家一起看一看。
為免被人利用無謂傷亡,還請諸位按序排隊等候!
”
百姓們聽得有理,紛紛排隊。
眼看秩序就要安定下來,鐵慈無意中一擡頭,卻看見塔頂窗前,忽然出現了一條人影,那人影一襲紫裙,修長曼妙,塔頂風大,她衣帶當風,獵獵似要飛天上去。
鐵慈一怔,正想看個清楚,忽聽塔門那邊驚叫炸開,随即那個扒着塔門往裡看的百姓,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額頭鮮血淋漓。
鐵慈目光一緊,再顧不得,擡腿便要沖進塔中。
……
塔頂上,一直凝視下方的美人,忽然轉頭對慕容端一笑:“二殿下,永别了。
”
然後她一擡腿,跨出了塔頂窗口。
風聲虎虎,衣裙在半空綻開一朵紫色的蓬勃的花。
……
鐵慈剛剛擡腿。
卻在此時又是一聲驚呼爆開。
人們紛紛仰頭。
鐵慈下意識也仰頭。
然後她就看見一朵紫色的花在視野裡不斷放大。
有人從塔頂掉下來了!
她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來不及想,沖前三步,雙手擡起。
那一刻身影幾乎沖成虛影。
下一瞬,一聲悶響,手臂上一重,那人落入她的懷抱。
四面齊齊抽氣,一時寂靜如真空。
手腕上剛剛停止流血的傷口再次鮮血狂噴,濺了鐵慈一臉。
鐵慈也顧不得,接到人立即向前狂奔,好卸去那巨大沖力,堪堪沖到圍牆邊緣,眼看要撞上圍牆,她猛地伸腳一蹬,嘩啦一聲,圍牆上多了一個靴子大的洞。
風聲止歇,塵土彌漫,揚起的發絲緩緩落下。
鐵慈收回腳,緩緩低頭,看向懷裡的人。
那人周身被裹在深紫色的幂離中,那一層紫色軟紗勾勒出精美的面容輪廓,她睫毛太過纖長濃密,竟然将面紗撐得微微隆起,睫毛下一雙眸子目光流轉,眼光卻是說不出的複雜。
鐵慈低頭看她,她心中知道自己是女人,對方也是女人,因此靠得不免近了些,兩人的鼻尖幾乎相抵,呼吸交融,她嗅見淡淡的難以形容的香氣,隐約有點紫檀香氣,卻比紫檀更加神秘迷惑,似乎加了迷疊,但又比迷疊硬朗,她下意識深吸一口,喜歡這沒有脂粉味的香氣,沒來由地生了幾分好感。
但好像這香氣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聞過。
随即她發現,因為她那一吸,女子面紗微動,隐約臉上露出了奇異的神情,鐵慈這才驚覺自己還抱着人家,剛才那動作疑似偷香……
一轉身擡頭,就看見面前黑壓壓的圍觀人群,齊齊狐朦般伸着脖子,臉上都寫着:“有八卦!
”
鐵慈:“……”
遲鈍了。
忘記了男女授受不親,這大庭廣衆下抱着人家姑娘不放,等下要自己負責,巡檢一年七兩銀子的俸祿養不起。
她急忙要将人家放下,結果那美人忽然抱住她脖子,嘤咛一聲,将頭紮入她懷中,不動了。
鐵慈:“……”
不知怎的,覺得這個動作,也沒來由的熟悉。
鐵慈:“姑娘!
姑娘!
”
姑娘不動,渾身細微地顫抖着,看那樣子,竟然像是吓着了,死活不肯離開她的懷抱。
鐵慈絕望望天。
完了。
這娘們八成在打我的巡檢俸祿的主意。
鐵慈想把這女人撕下來,奈何這女人手勁奇大,鐵慈撕了好幾次撕不下來,眼看圍觀群衆臉上表情更古怪了,滿臉的“有八卦”已經變成了“有妖氣!
”
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實在難看,眼看四周也沒認識這姑娘的人,鐵慈隻得先抱着人,準備把蒼生塔的門叫開再說,卻在此時湧進來一群縣衙的衙役,這些人總是在塵埃落定後才趕到,卻架勢很足,一來就拿着鎖鍊一陣抽打,将百姓驅逐。
百姓們接連遇見事故,終于安靜了下來,隐約覺得今天的事奇怪,燒香的興頭也沒了,三三兩兩散開。
又有人道既然來了,好歹把祈福的燈給放了,省得再帶回去,那些衙役們也便同意了。
李縣丞也來了,一邊沉着臉指揮疏散,一邊走到鐵慈身邊,不及寒暄,便道:“茅公子,方才在下府中,發現了白梅花!
”
鐵慈一怔,差點問您家裡死了誰?
随即就聽李縣丞道:“出現在小女的院子裡,小女受到了驚吓。
”
鐵慈松一口氣,沒死人總是好的,這事兒一波接一波的,有點累。
“白梅預示兇殺。
我府中已經不安全,我怕小女已經被盯上。
茅公子,你暫代巡檢,這保護百姓,查緝兇手,責無旁貸,此處事務有我善後,今夜就煩請你帶人去小女院中值夜。
”
鐵慈:“……”
不是,您确定這梅花不是您女兒捏了個蠟的,好騙了我先睡後娶?
李縣丞吩咐完就去安排事務了,鐵慈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抱着個娘們,兀自站在原地,仰首向天,擺出個凄涼蕭瑟的造型。
有人喊:“起燈了!
”
鐵慈低頭,随即一怔。
不知何時,那些深紅的祈福孔明燈已經點燃,正緩緩升起,紅燈裡淡黃的光芒一閃一閃,垂纓飄揚,似天幕之下,忽然閃現無數光澤溫暖的星。
而她就立于這星海微光之中。
四周的百姓也安靜了下來,看着那燈海之中,修長俊美的少年,抱着曼妙的美人,她的紗裙微微拂動,暗香隐隐,他的下颌微微仰起,薄如玉瓷。
着實是很美妙的場景,可入畫,可賦詩,可勒刻玉石之上,千古留影,芬芳不敗。
百姓們帶着因為美好場景而彌生的淡淡感動散開,沒人知道,那一對令人能想起金童玉女珠聯璧合一對俪人之類詞兒的人兒。
此刻心中問候如下:
鐵慈:“這娘們真重啊我草。
”
美人:“這流氓是不是在故意摸我屁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