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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 沙海

辭天驕 天下歸元 12347 2024-10-28 09:53

  所有人猛地坐起,帳篷紛紛打開,人們沖出來,面色驚惶,“怎麼了怎麼了!

  四顧還是茫茫沙漠,毫無動靜。

  衆人愕然看着大武。

  大武一臉茫然地道:“有東西……有聲音……”

  小武睡眼惺忪地探出頭來,一把把小武拽了回去,“又睡傻啦!

  衆人四處查看一遍,确實沒有異常,都想小武說大武時靈時不靈果然沒錯,便又紛紛躺了回去。

  鐵慈站起身,四面看了一遍,透視眼在這一片空茫的沙漠當中沒什麼用處,她也不敢瞬移,移遠了四面景色一樣十有**要迷路。

  她也沒發現什麼問題,見飛羽興緻勃勃在研究沙畫,便準備回去睡覺。

  就算有大漠沙盜也不怕什麼,她這裡都是高手精銳,等閑也動不得。

  回到帳篷睡下,睡了沒多久,她心中警兆忽生,睜開了眼睛。

  她也聽見了!

  在地底之下,沙沙之聲!

  她立即吹出警哨。

  尖利的哨聲傳遍荒漠,衆人再次急跳而起,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席卷而來,發出令人渾身發麻的細碎之聲,鐵慈手中寒光一閃,奪地一聲釘入沙地之中,玉筆再次射出沙面時,尖頭上釘着一個張牙舞爪的蠍子!

  嘩啦啦聲響,随着這一聲,地面像是翻了漿,黑壓壓湧出來一大片,丹霜出刀的時候忽然驚叫:“水囊!

  很多蠍子爬上了放在一邊的水囊。

  鐵慈頓時明白,掀翻帳篷的時候大喝:“保護好水囊!

  但是已經遲了,蠍子太多,而且很多都直接沖着水源去,衆人的水囊上或多或少都爬上了蠍子,誰也不知道這水有沒有被污染注入毒素,眼看着水便不能喝了。

  蠍子對人造成的傷害有限,除了一個士兵被咬了一口,一個士兵跳得太高落入沙地平衡不好扭了腳,其餘都沒有損傷。

  很明顯這蠍子沖的也不是傷人,目的就是毀掉水源。

  在被衆人快速掃蕩掉一批後,蠍子又再次鑽入地下,消失不見。

  餘下衆人面面相觑。

  沙漠中人們失去水源,那就是個死路。

  眼看衆人便有些喪氣,鐵慈拍拍手掌,道:“大家别洩氣。
翰裡罕漠不是很大,而且聽說還有綠洲,不至于就真的絕了人的路。
再不然如果這蠍子有人驅使,那群人我們遲早也會遇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水,大活人總不會被渴死。

  餘遊擊也道:“往西南方向再走上一日,應該就可以到那傳說中的綠洲,不妨事的。

  衆人漸漸平靜下來。

  忽然小武又驚叫一聲,道:“那孩子呢!

  大家一怔,這才發現那帶路的孩子不見了。

  餘遊擊道:“張貳德,叫你看着那娃的呢?
人呢?

  那個叫張貳德的士兵一臉惶恐,道:“這……方才蠍子來之前我還看見他的啊,我還叫他躲好呢……”

  衆人面面相觑,鐵慈也皺起眉,剛才大家全力對付蠍子,四周聲響沙沙,還真沒注意到那孩子到哪去了。

  “不會是被蠍子拖走吧?
”有人異想天開地猜。

  “也許慌不擇路躲避蠍子,跑遠了?

  于是派了幾個人走遠一點,四處喊了喊,一無所獲。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不見了?

  鐵慈皺起眉,最終隻是道:“找不到就算了,趕路時再注意發現吧。
大漠茫茫的,莫要為了尋人再失散了。

  衆人都點頭,此時天也快亮了,衆人剛覺得饑餓,就聞見了香味,一看,飛羽在那烤蠍子呢。

  就在衆人驚惶躲避滅殺蠍子的時候,他不急不忙地抓了很多活蠍子,徒手去掉毒尾在火上烤,連自己畫的沙畫都沒破壞。

  衆人一向以鐵慈馬首是瞻,對神秘又骨子裡冷傲的飛羽有點不親近,此刻卻不得不服氣。

  楊一休端着下巴,對田武咬耳朵道:“我現在知道殿下為何看上這位了。

  “咋地,不是因為美嗎?

  楊一休對憨子一個大白眼,道:“你這是污蔑殿下,殿下是那種貪圖美色的人嗎!

  “不是嗎?
”田武摸頭。

  楊一休再一個白眼。

  雖然是,也不能這麼說啊,這小子傻成這樣,殿下還想培養他進朝堂!

  “我倒覺得是因為容蔚骨子裡和殿下有點像。
都是那種足夠心狠膽大的,無所畏懼到有點瘋。

  “容監院膽子也大啊,雖然不會武功,蠍子來時也沒見他慌張,很了不起了。
”田武還是更推崇容溥一些。

  他親眼看見容溥用藥驅趕了蠍子,而且還注意不将蠍子驅趕到太女那邊去,都往容蔚那邊去了。

  “不是一樣的。
容監院沒有那種不顧一切蔑視一切的瘋勁兒,他被束縛在了規矩裡。
殿下這樣的人,受着天下最大的束縛,卻因此最讨厭一切不自由。
容蔚這種勁兒,才能吸引到她。

  楊一休一擡下巴。

  蠍子烤好了,香氣撲鼻卻形狀猙獰,一時衆人都猶豫,戚元思更是露出厭棄之色。

  鐵慈第一個走過去,接過一個吃起來,面色平淡,像吃最普通的羊肉串。

  飛羽也将一個蠍子嚼得咔咔響,火堆前兩人相視一笑。

  “看,明白了嗎?

  田武若有所悟。

  楊一休也走過去,拿起一個蠍子,“……沙漠裡食物少,有的吃趕緊吃,話說我很歡喜太女能遇上她喜歡的人,可是我并不羨慕,也不覺得這是好事……”

  “為什麼?

  楊一休看一眼那邊肩并肩的兩人,很是賞心悅目。

  但是他,不敢看好。

  兩個心中都有執念且意志非常堅定,堅定到甚至不擇手段的人,一旦遭遇現實沖突,會是什麼後果?

  楊一休嘎嘣咬碎了一塊蠍子。

  但望……四季和順,天下長安。

  ……

  之後衆人走了整整一日,并沒有找到人,也沒找到傳說中的綠洲。

  遙遙的已經可以看見翰裡罕漠西北側的雪山,闊大而連綿,仿若天邊暈染的虛影。

  鐵慈知道在雪山腳下,屬于翰裡罕漠的區域,但已經不是沙漠,那裡受雪山上年年流下的水沖刷,土地松軟肥沃,地勢平坦,若非沒有就近的水源,且隔着大半個沙漠,其實是一處耕種佳地。

  日光當頭刺下來,被沙子反射得光芒灼眼,人體内有限的水分都似乎要被烤幹,大家連話也不說,畢竟唾沫也越來越少。

  衆人一路尋找着沙漠裡的植物,吸取其中的水分,遇見幹涸的河床,就在河床的邊緣挖沙子,就算不能挖到水,潮濕的沙子也能讓人稍解幹渴。

  傍晚的時候霞光如火,衆人覺得嗓子裡也幹得冒火,已經快一天一夜沒有喝上一口水。

  飛羽忽然伸手進他的大背囊裡,掏出了一個果子,抛給了鐵慈。

  衆人看得目光發藍,但誰也沒敢動,别說動,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有殺氣。

  鐵慈接過果子,一掰兩半,一半留下,一半抛還給飛羽。

  飛羽便得意一笑,叼着半個果子,又給鐵慈抛了一個。

  鐵慈這回還是一掰兩半,給了丹霜一半。

  飛羽皺皺眉,算是接受了,他明白丹霜對于鐵慈的重要性。

  鐵慈慢慢咬着那半個果子,一點點的,眼睛瞟着飛羽。

  等他轉過頭,她閃電般地在自己那果子上又掰了一塊,指尖一彈,彈給容溥。

  倒不是偏心,也不是非要惹飛羽生氣,而是一個隊伍裡大夫太重要,昨兒被蠍子咬傷的人不也是靠容溥解毒?
他若是倒了,在公在私,對鐵慈都是麻煩。

  容溥接了果子,眼神眼看就溫軟起來,鐵慈怕他渴出病來,可不願意他拿着半截果子,去飛羽面前作妖,眼看他沒有立即吃掉,立即伸手來奪回。

  容溥隻得趕緊把果子塞進嘴。

  飛羽一直沒有轉過頭來,似乎沒發現。

  鐵慈松一口氣。

  倒不是怕什麼,實在是她很頭痛狗子們争寵。

  皇太女隻想操心國家大事,不想操心男人。

  好一會兒飛羽才轉過頭來,嚼着果子,走到鐵慈身邊,兩人不知不覺落到最後。

  過了一會,飛羽偏過頭來,把自己的臉遞到鐵慈面前。

  鐵慈:“?


  “方才我很識大體,不打算獎勵我?
”飛羽詫道,“不打算獎勵我我就叫那家夥把那塊果子給我吐出來。

  “您可真不吃虧。
”鐵慈看一眼前方的人群,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獎勵了,滿意不?

  “滿意,滿意極了。
”飛羽也探頭,親了親她的耳垂,“給的太多,退回來點。

  這家夥**都一套一套的。

  鐵慈摸摸耳垂,眼底漾出微微笑意。

  前方,容溥目視前方,慢慢地嚼着那塊果子。

  楊一休搗搗他的肩膀,既羨又妒地道:“這果子,分外好吃吧?
甜不甜?

  “嗯。
”容溥咽下果子,輕聲道,“酸。

  晚間歇宿的時候,大家的帳篷緊挨着。
在帳篷的外圍燃了一圈火堆,好盡量阻止蠍子之類的動物侵入。

  睡到半夜的時候,大武忽然又坐起身來,卻被左邊的鐵慈和右邊的飛羽一手一邊按住了。

  “噓,别吵,睡覺。

  大武顫聲道:“有人在看着我們,我聽見他們的呼吸聲……”

  “隻要你保持安靜,很快這呼吸聲就會沒有了。
”鐵慈将他按倒,“睡吧。

  大武僵硬地躺在地上,輕聲道:“是沙盜嗎?

  “也許是沙盜,也許是那批挖山道的西戎兵,也許又是沙盜又是西戎兵。
”鐵慈平靜地道,“既然他們在看着我們,那大家遇見的時候也就快到了,說不定這次,咱們還能早點結束任務,根本不用去王城呢。

  大武似懂非懂,乖乖躺着不動,不一會兒竟也睡着了。

  鐵慈收回手,起身去值夜,白天沙子曬得滾燙,夜裡還有餘熱,她躺在沙堆上,雙手枕頭,看着天際的星星。

  沙漠上空的星星總是特别亮,身處廣袤面對廣袤,便越發覺出自身的渺小來。

  飛羽走了過來,一模一樣躺在她身邊,兩人睡在沙丘上看星星。

  都沒有說話。

  高天之下,沙海之上,聽風吟唱。

  飛羽伸手輕輕地,拍嬰兒般拍着她,鐵慈唇角綻一抹淺淺笑意。

  沙丘起伏如海浪,而星光分外溫柔。

  ……

  這一刻溫柔的風,吹過一片黃沙,越過一片滿地白骨的枯林,回旋往複,便帶了哭泣般的厲嘯之聲。

  枯林之後,隐約可見一片綠意,碧樹蔥茏,環水繞林,是鐵慈等人遍尋不得的綠洲。

  綠洲上星星點點,豎着無數破舊的帳篷和簡陋的木屋,河水邊有人擦刀,有人飲馬,有人跳下水洗一身的細沙。

  綠洲之後是巨大的連綿的沙山,線條柔和,卻隐含自然兇威之氣。

  沙山之上,有人高踞駱駝之上,用一根千裡眼,遙遙注視着遠方的空茫。

  他身邊有人道:“少主人,看來那群蠍子沒能咬死那些人。

  駱駝上的人唔了一聲,聲音很沉,但能聽出屬于一個少年人。

  他道:“運氣比我們好。

  先前說話的人是個刺青的漢子,裸露着健壯的半邊胸膛,肩膀上刺着狼頭和飛鷹。

  刺青漢子又道:“少主人你真的确定回來的不是我們的人嗎?
也許……”

  “沒有也許。
”駱駝上的人道,“一切順利是要回來在山口燃狼煙的,這是我和他們約定的信号,沒有狼煙燃起,人卻來了,那就必定不是我的人。

  刺青漢子怒道:“那就一定是南蠻子了。
恁地可惡,這豈不是說明咱們挖的道兒被那邊發現了?
那這幾個月咱們就白費功夫了。
回頭那邊……”

  他往南邊張望了一下,神色陰霾,住口不語。

  “所以我讓兒郎們都撤了,因為那條道已經毀了。
我們指望悄然穿山,打狄一葦一個措手不及,奪取永平之地,連接翰裡罕漠,形成自己的一塊地盤的打算,被這群忽然出現的南蠻子,徹底毀掉了。

  刺青漢子便露出了悲痛之色,沉聲道:“我們被一路驅趕到這裡,之前已經死了很多人,挖山又死去了很多兒郎,外頭有諸王子諸大王守着,出來一個砍死我們一個,裡頭缺衣少食不說,還怪事不斷,如今這打算也破滅了……翰裡罕數百裡大漠,我們要往哪兒去,我們能往哪兒去!

  “我們哪兒也去不了了。
”駱駝上的人緩慢地摩挲着他的弓,沉聲道,“我們已經被逼到了絕路,最後能為自己争取的出路也被堵上。
現在,該輪到那些壞了我事的小子們,為此付出代價了。

  “您是要殺了他們嗎?

  “如果他們識相,願意和我裡應外合拿下狄一葦的大營,我會給他們一個機會。
如果他們不識相……”

  “那當他們一路饑渴地走進綠洲時……”刺青漢子低聲道。

  駱駝上的少年,擡弓,挽箭,上弦,铮地一聲,十丈之外一隻剛剛鑽出沙地的蠍子,被那箭牢牢地釘在了流沙之中。

  “……就是他們身死之時。

  ……

  又是半個上午烈日焚心的跋涉。

  依舊是很難找到水,植物也不多,好在飛羽背囊裡有點果子和水,因為蠍子進犯的時候他在守夜,背囊背在背上,沒有蠍子能近他身,所以都保住了。

  另一位守夜的士兵,就沒有這般的好運氣,他的水囊放在身邊,被蠍子鑽進去了。

  或者這也不叫好運氣,畢竟這世上,任何時候都背着裝備的并不多。

  鐵慈想,除非這人,曾經長期在缺少物資且常被搶奪的環境裡呆過。

  這麼想的時候,飛羽再喂給她果子和水的時候,她便不肯要了。

  她并沒有要求飛羽将水分給大家。

  這些東西是飛羽自己的,他有權處分,她不能慷人之慨。

  飛羽也沒拿出來分享,隻在有幾個人明顯脫水的時候,才分了一點。

  水可以适當分享,果子他舍不得,這些果子,是他在山中打獵時,一個個冒險嘗過選過,選出來的最好吃的無毒野果。

  必須都留給他喂的狗子。

  小武忽然擡起頭,嗅了嗅風中的氣息,喜道:“青草氣息……綠洲應該近了!

  大武道:“小武鼻子很靈的!

  鐵慈道:“那怎麼那晚沒嗅出蠍子的味道?

  “那不能怪我。
”小武委屈地道,“我隻能嗅随風而來的氣味,還不能雜糅太多味道,味道越多我越受影響。
蠍子是從沙子裡鑽出來的,我嗅不着。

  “那該走哪個方向?

  小武一指,前方隐隐一道山梁。

  有了目标和方向,衆人也便有了幹勁,頂着午後的日頭,終于爬上了山。

  站在山頂上,果然看見底下郁郁青青,碧水環繞,赫然是一處水草豐茂的綠洲。

  衆人都歡呼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腳滑,推到了前面的人,一個士兵忽然手舞足蹈地滑了下去,随即整個山體上都傳來嗚嗚聲響,若風相伴,若雷悄生,轟隆隆一路到底!

  本地人餘遊擊驚道:“神怒!

  衆人都怔住,紛紛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餘遊擊煞有介事地道:“我也是小時候聽說的,說翰裡罕漠有座山,山裡有山神,如果有誰不能好好地爬山,山神就會發怒,将所有人吞吃入山腹。

  士兵們一時都變色。
這些好漢不怕作戰不怕受傷,卻對仙神鬼怪自然存敬畏之心。

  有人便探頭叫下頭先滑下去的士兵,不知為何那人卻一直沒回答,底下沙面起伏,一時也看不見人。

  衆人都小心翼翼起來,一步步往下走,生怕也被吞吃入山腹。

  鐵慈探頭看一眼底下綠洲,天快要黑了,這得走到什麼時候?
明明都快渴死了!

  她忽然一伸手,将飛羽推了下去,道:“去吧皮卡丘!

  飛羽防誰都不會防她,當即一路轟隆隆地滑了下去。

  衆人大驚失色。

  這是咋了?

  兩人反目了?

  容溥轉頭看鐵慈,眼睛都亮了起來,正要說什麼,鐵慈又是一推,把他也給推了下去。

  “去吧茶茶!

  容溥:……終究是空歡喜。

  戚元思原本也看過來,此時急忙後退。

  不成,皇太女這是要把她的追求者一鍋燴了嗎?

  他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不然山腹裡遇見那兩位,他還有命在?

  戚元思一退數丈,速度之快讓原本沒有推他打算的鐵慈都多看了他一眼。

  這家夥越來越怪了。

  忽然底下傳來喊聲,衆人探頭一瞧,卻看見飛羽。

  他翻身上來,站在一處稍高的地帶,對鐵慈伸出雙手。

  鐵慈哈哈一笑,轟隆隆地滑了下去。

  空中隐約雷鳴之聲,伴随她風馳電掣的滑行,這一幕望去頗有幾分神異。

  遠處綠洲高地上,駱駝上的男子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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