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丫鬟們催促的眼神中,鵲兒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按照小方氏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描述,故事約莫是這樣的——
昨晚鎮南王從小方氏的屋子出來後,就打算去内書房歇息,誰知道正好看到明麗躲在裡面垂淚自憐。
明麗一見鎮南王,自然是告罪欲退下,而鎮南王見明麗容姿俏麗就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問她是不是有人欺負了她?
在鎮南王的再三追問下,明麗終于道出了緣由,原來明麗父母早亡,家裡有兄長當家,兄長自從娶了嫂嫂以後,就嫌棄了她這個妹妹,在嫂嫂的慫恿下,給她找了一個外地的富商想把她賣給富商當妾室,明日嫂嫂就會來找小方氏求她的恩德放明麗回家。
明麗一想到要跟随那粗鄙的商人背井離鄉,就忍不住垂淚。
鎮南王立刻就說會給明麗做主,好好教訓她的兄嫂,而明麗自然福身謝過,這一個踉跄就湊巧地跌到了鎮南王懷中……成就了一段好事!
畫眉她們聽得瞠目結舌,這也可以啊?
!
就算是她們這些個丫鬟,也知道明麗是小方氏的二等丫鬟,是王府裡的家生子,若是明麗不願意被放出去,隻要跟小方氏好好說說,她的兄嫂難道還能勉強她不成?
這其中的道理難道鎮南王不懂?
南宮玥拿起茶盅,心道:怕是難得糊塗吧?
反正有軟玉溫香投懷送抱!
鵲兒繼續說着:“事發以後,王爺讓夫人給明麗開臉,可是夫人就是不同意,鬧了足足半宿,還說要叫來牙婆,把明麗這個背主的奴婢給發賣了……不過王爺沒同意,還當場就把衛側妃給叫來了,讓衛側妃做主給明麗開了臉,喝了茶,以後她就是王府裡正經的姨娘了。
”
鵲兒猶豫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王爺讓衛側妃給明麗安排了新院子,又照姨娘的份例撥了丫鬟婆子服侍。
”
本來,明麗是小方氏屋子裡的丫鬟,哪怕得了王爺的寵,最多也不過是擡為通房罷了。
現如今,王爺直接就擡了姨娘,顯然也是在和小方氏置氣。
而且,小方氏才是嫡妻,卻是讓衛側妃一個妾給丫鬟開臉,簡直是絲毫不給顔面了。
王府裡通房姨娘衆多,小方氏應該并不會在意多一個通房,可偏偏明麗是她的丫鬟,又是背着她爬的床,任何一個主母都不可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以小方氏的脾氣自然是會鬧騰一番,不過,這一次,她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南宮玥用茶蓋撥去茶沫,輕啜了一口熱茶,眸光閃了閃。
看來這下王府那邊是有的熱鬧了。
這個明麗既然敢背着主子爬床,想必不是一個安分的。
而小方氏,她一向不是吃了虧,就自認倒黴的性子,恐怕等小方氏養好了身子,就會出手報複。
不過王府那邊的破事,南宮玥也不想插手。
對她而言,還巴不得小方氏的注意力轉移到鎮南王的内宅中,也省得小方氏一直盯着他們碧霄堂。
南宮玥放下茶盅,吩咐道:“明麗那邊,你找人悄悄留意着便可,也不必太過在意,不過隻是個姨娘罷了。
”
鵲兒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然後就退下了。
南宮玥從書架上抽出那本《南疆本草》,不知道第幾次地翻閱起來。
雖然她已經找了這本《南疆本草》中提及的某一些草藥,但還有很多草藥是她還不曾見過的。
以書中的介紹來看,有一些藥草也許很适合方老太爺這種年老體虛的人進補……
她也許可以想辦法找找,然後以此研制幾個調理身子的藥膳,詠陽祖母亦是積毒甚重,說不定也可以送去給她調理一下。
想着,南宮玥的嘴角微微勾起,凝神看起藥書來。
一看起來書來,南宮玥便入了神,根本就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畫眉進屋禀告道:“世子妃,大姑娘來了。
”
南宮玥才從書本中擡起頭,就見一個小丫鬟把蕭霏引了進來,蕭霏今日看來精神不錯,清冷的眸子中神采奕奕,白皙的小臉上好像裹着一層月華般的光暈。
她福了福身,迫不及待地說道:“大嫂,茶棚已經搭好了,你可有空陪我一起去看看?
”南宮玥不在的這段時日,蕭霏沒有把施涼茶的計劃擱下,小心謹慎地一點點地安排着這件事……
雖是詢問,但蕭霏卻是兩眼放光,像是在說:去吧去吧!
南宮玥笑着站起來身來道:“霏姐兒,你且在這裡等我,我去換一身衣裳,我們就出發。
”
蕭霏忙不疊點頭。
一炷香後,兩人坐着一輛簡單的青篷馬車出了東街大門。
蕭霏的茶棚擺在了北城門外的官道邊,這裡距離城門不到十丈遠,普通的商販當然不可以設攤位,但鎮南王府的大姑娘想在這裡擺茶棚,也沒有人敢說不行。
蕭霏命人在此搭了兩間簡單的茶棚,現在裡面隻放了幾條長凳,看來很是簡陋冷清。
南宮玥和蕭霏下了馬車後,便走入茶棚中。
此刻已經近午時了,日頭正盛,熱浪滾滾,一會兒就曬得人臉頰發紅。
兩人一進茶棚,便一下子覺得陽光沒那麼刺眼,全身舒服多了。
南宮玥環視着這兩間茶棚,茶棚是用竹子搭建的,上蓋竹簟,确是納涼的好地方。
南宮玥颔首贊道:“這匠人的手藝不錯!
”
蕭霏得了南宮玥誇獎,笑容更盛,道:“桃夭的舅舅認得一個手藝很好的匠人,我就請了他來做這茶棚。
”
南宮玥又看了一圈,忍不住開始考慮也許自己也可以在小花園裡也蓋一個小小的竹棚納涼用。
就在這時,一個少年攙扶着一個滿頭大汗的大娘也走進了茶棚。
“祖母,您先坐下歇一會兒吧。
”少年緊張地扶着大娘在長凳上坐下。
大娘的臉色看來不太好,嘴唇有些發白,她拿出一方帕子,在額間擦了擦,然後對着南宮玥和蕭霏微微點頭算是緻意。
少年又問道:“祖母,您覺得如何?
可好點沒?
”
大娘勉強露出笑容,安撫道:“禮兒,别擔心。
祖母沒事的,歇一會兒就好了。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你也坐下歇一會兒吧。
”
她擡眼看着這個竹棚,又道:“今年熱得這麼快……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在這裡建了一個納涼歇腳的竹棚,也算是功德一件。
”
聞言,蕭霏不禁露出一絲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雀躍。
南宮玥笑吟吟地看了蕭霏一眼,這也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她對着百卉招了招手,附耳對她說了一句。
說話間,又有幾個路人也注意到了茶棚,也朝這邊走了過來……見人多了,南宮玥和蕭霏對視了一眼,攜手出了茶棚往馬車行去,而百卉則走到了那對祖孫跟前。
“這位大娘,”百卉禮貌地一笑,遞給對方一個青色的小瓷瓶,“這是解暑氣的藥,大娘,您吃上一顆,應該就會舒服多了。
”
大娘感激地接過了藥瓶,隻歎好人有好報。
一旁的少年也忙不疊地緻謝,又請百卉替他們謝過她家主子。
這時,南宮玥已經先上了馬車,跟在她身後的蕭霏在上車的那一瞬,忍不住回眸看了那茶棚一眼,隻見茶棚中又多了幾個趕路人坐下歇腳閑聊。
這些人一看就是平民百姓,着布衣,大都不修邊幅,約莫也就是貪圖這裡不花錢,在進城前先歇個腳。
看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喜笑顔開的樣子,連蕭霏都被感染,心裡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她的茶棚雖然還沒正式開起來,但是已經開始能發揮那麼一點小小的作用了。
蕭霏的嘴角翹得更高,露出單邊淺淺的梨渦。
“大嫂,”蕭霏在南宮玥身旁坐下,興緻勃勃地說起接下來的計劃,“藥材方面,我和霞姐姐已經備得差不多了,要是還不夠,以後可以補。
接下來,我想去買一些粗瓷碗給茶棚用,再從我的月碧居調些人手過來……”
南宮玥思忖着說道:“霏姐兒,我以為這茶棚若是要開得久,那還是盡量不用王府的人為好。
”
蕭霏不解地問道:“大嫂,為何?
”
南宮玥沉吟一下,斟酌着詞句道:“一來,王府的下人總是自覺高人一等,我擔心他們可能會看不起來讨茶的人;二來,你調了月碧居的人手過來,月碧居那邊就難免人手緊張,若是一二日也就罷了,日子久了,我怕月碧居的下人會心生怨艾,反而平生事端。
依我之見,還不如花些銀子雇一些窮困人家的婦人,也算是做善事,一舉兩得。
”
蕭霏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大嫂說得是,等回府後,我讓府中的下人介紹些人手過來,再篩選一下……等茶棚正式開起來,我再派一兩個府中的嬷嬷過來監管一下。
”也好震懾那些幫傭的婦人,讓她們知道這是王府的差事,怠慢不得。
南宮玥微微一笑,蕭霏并不是笨,隻是從前不通世故,其實還是一點就通的。
外面雇來的人不知底細,若是由府中的下人推薦,那好歹是知道些根底的,不至于惹出什麼大麻煩來。
南宮玥拍了拍蕭霏的手道:“不着急,我們一步步的來。
”
蕭霏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兩人說話間,百卉也上了馬車。
蕭霏又挑簾看了看外面的日頭,提議道:“大嫂,快要午時了。
我們回府吧。
”
南宮玥自然沒有異議。
車夫吆喝了一聲,馬車又踏上了歸途……
不知道經過了幾條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阗聲:
“王大姐,你跑這麼急,這是去趕着哪兒啊?
”
“前面方家又有熱鬧瞧呢!
不走快點,我怕好戲就散場了……”
“等等我……我也跟你瞧瞧去!
”
“……”
方家?
!
南宮玥想到了什麼,挑開窗邊的簾子看了一眼,前面這條街拐個彎應該就是方承訓父子在駱越城的宅子了吧。
南宮玥一個眼神,百卉便知道她的意思了,忙出去吩咐了車夫一句,然後馬車便臨時拐了個彎,停了在路邊。
前方幾丈外,就是方宅了。
此刻方宅的大門口,正停了兩輛青帷馬車。
透過稀疏的圍觀者,可以看到方世宇正在角門處和門房争執着。
“宇少爺,老爺、夫人和少爺真的都不在。
”門房滿頭大汗地說道,心裡苦啊。
方世宇顯然根本就不信,不耐煩地冷聲道:“既然不在,那我們就進去等便是。
”他心裡何嘗不知道門房這是借口。
他爹方承令可是方三老爺方承訓同父同母的兄弟,即便是這方宅暫時沒主子在,也可以請他們先進去等候便是,哪有像此刻這般攔着不讓人進去的道理!
小小的門房哪來的狗膽攔着主子的親戚,分明就是有人吩咐他這麼做的!
方世宇越想越氣,雖然還不過幾日,他已經嘗遍了世态炎涼。
如今他們一家子在和宇城是人人喊打,三伯父方承訓回駱越城前是給他們一家子在和宇城附近的小縣城安置了一處兩進的小宅子,但如此簡陋的宅子、如此偏僻的縣城、手上又沒有銀子,他們又如何住得慣,于是,方雨蘭便出了個主意來駱越城投靠三伯父方承訓,這個主意立刻就得到了全家人的響應,他們便包袱款款地來了,誰知道,門房竟然攔着不讓他們進去!
門房擦了擦汗,好聲好氣地說道:“宇少爺,老爺、夫人不在,小的不過是個看門的,怎麼敢随便做主。
不如這樣,宇少爺您今日先回去,改日再來……”
方世宇隻覺得一股怒火直沖腦門,怒吼道:“住嘴!
你當本少爺是叫花子,還是來打秋風的……”
門房看着誠惶誠恐,心裡卻是道:這都被除族了,今時不同往日,四老爺這一家這時候上門,可不就是打秋風的!
這時,方世宇身旁的那輛青帷馬車中走下一個着靓藍色素面褙子的老嬷嬷,那嬷嬷擡着下巴對着門房趾高氣昂道:“給你一炷香功夫,你趕緊找人去跟你們老爺夫人傳話:我們夫人說了,有些事不是一家之過,如果不讓我們進去……哼哼,那就看看會被除族的還會有誰!
”嬷嬷不屑地冷哼道,語氣中透着明顯的威脅。
門房又用袖口擦了擦汗,知道這幕後必有隐情,忙賠笑着道:“宇少爺,要不您在此稍後,小的想辦法使人去找找老爺夫人……”
“一炷香!
”老嬷嬷隻冷笑着給了三個字。
四周圍觀的人眼看着情況急轉而下,不由交頭接耳地讨論起來。
“王大姐,我本來瞅着這像是打秋風的親戚上門,現在看着怎麼好像有門道啊!
”一個年輕的少婦拉了拉身旁之人。
那被稱為王大姐的中年婦人忙道:“聽她說什麼除族的,莫不是這家人是被方家除族的?
”
“除族?
!
”一旁一個老婦人不由得微微拔高嗓門,打量方世宇這一行人的眼中充滿了鄙夷,“被除族的人必然是德行有虧!
”
“聽這老嬷嬷的意思,這方老爺莫非是有把柄在人家手裡?
”少婦又道。
“我瞅着是。
”王大姐頻頻點頭,賣弄道,“前些日子,不是還有個男人來這裡說方少爺始亂終棄嗎?
看來這方宅果然也是藏污納垢之地啊!
”
“王大姐,這事你也聽說了啊!
”少婦兩眼放光地說道,“那天我也在呢……”
四周的群衆越說越熱鬧,聽得門房是焦躁不安,再僵持下去,怕是要引來更多的人。
幸好,這時一個嬷嬷匆匆地來了,氣喘籲籲地笑道:“這不是宇少爺嗎?
”說着,她瞪了門房一眼,道,“宇少爺來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雖然說老爺夫人剛巧不在,但也不能讓宇少爺就這麼在門口等着啊!
”
門房隻得吃了這個悶虧,連勝道歉。
方世宇冷笑着看他們在那裡一唱一和,撩袍進去了。
而門房則打開府門,迎馬車入府……
不遠處的馬車中,南宮玥放下了手中的窗簾,對百卉吩咐了一聲後,車夫就繼續駕着馬車前行,飛速地在方宅前駛過。
蕭霏滿臉的複雜,遲疑了一下,還是挑簾朝方宅門口看了一眼,正好瞥到方世宇的背影,心中起伏不定。
她咬了咬下唇,用輕若蚊吟的聲音道:“大嫂,外祖父……”蕭霏是繼室之女,而方老太爺是大方氏的生父,所以蕭霏也需稱方老太爺為外祖父。
她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道:“外祖父的事和母親有沒有關系……”她的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乎是消散在了空氣中。
其實,蕭霏的心裡隐約有所懷疑,隻是她一直不敢去細想……她隐隐意識到真相會是她無法承受的答案……
直到此刻,她再也無法回避這個可能性。
南宮玥慎重其事地看着蕭霏,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疑問,而是意味深長地說道:“霏姐兒,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一切他人的言論,都遠比不上你自己用眼睛去看,去體會……我相信以你的聰慧,你一定會找到答案的。
”
蕭霏半垂眼簾,沒有再說話。
馬車裡變得靜悄悄的,隻聽到馬蹄聲、車轱辘聲、以及外面的喧鬧聲。
馬車又從王府的東街大門而入,蕭霏下了馬車後,就和南宮玥告别,從側門回了王府,心神有些恍惚。
不知不覺中,她便來到了正院的門口。
蕭霏遲疑地放緩了腳步,她想要問清楚,但又害怕去探究真相。
從前她隻知琴棋書畫,自以為世道清平,有生以來,所遇到過的最大的壞事就是大哥糾結了一幫纨绔子弟出去打架,打得全駱越城的府邸都來找父王告狀。
她怎麼都想不到,這世上,竟會有人為了财産而弑父,而那個人,還是她的嫡親舅舅,甚至她的母親,也似乎與之脫不了關系……
蕭霏隻覺得雙腳很沉,沉得邁不出這一步……
正這時,一個小丫鬟殷勤地迎了上來:“見過大姑娘!
”
屈膝行禮後,小丫鬟急切地又道:“大姑娘,夫人正想着您呢,您就正好來了,果然是母女連心啊!
”小丫鬟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蕭霏給領進去。
自從昨晚起,小方氏就像是點燃的爆竹似的,動不動就發脾氣,院子裡的奴婢隻要是進過她眼的,基本上都被訓過了。
這個時候,能安慰小方氏的也隻有鎮南王和她的一雙子女了。
鎮南王還在因為小方氏的不配合而生氣,蕭栾一早就出門了,她們能指望的也就是大姑娘蕭霏了。
蕭霏本來還有幾分猶豫,聽小丫鬟這麼一說,幹脆一咬牙,随她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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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活動的鑰匙扣和書簽都寄完了,沒有收到的姑娘來留個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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