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錢明遠帶着衆人,在董老爺子的主持下,祭拜了天地山神,然後今年的山場子正式開始幹活了。
由于這地凍的還不算實成,大家也隻是把樹放倒,然後修理好了擱在那裡。
等着大地完全的凍透了,在擡下去就是了。
雲震每天跟着大家一起幹活,他是小半拉子,不用擡木頭,隻是幫着放樹,修理枝杈等。
雲震在家就是個能幹的,來到山上,更是不偷奸耍滑,幹活很是認真出力。
山場子裡的人,也都很照顧他,一般都盡可能的讓他幹一些輕快的活。
盡管這樣,每天都是這樣高強度的活,也夠他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受了。
每天下山,他都是吃完了飯就一頭倒在炕上,呼呼大睡去了。
雲雪看見了,難免心疼,“我就說不讓你來吧,你非得要來。
這下知道是什麼滋味了吧?
”一天晚上,吃過了晚飯,雲雪忍不住嘟囔道。
雲震趴在炕上,累得半點不想動彈,他早就知道山場子的活挺苦的,可是沒想過會有這麼累。
“姐,我困了,睡覺了啊。
”既然來了,那就啥話别說,硬着頭皮也得挺下去。
大姐一個女孩子都能在山上,自己難道還不行麼?
雲震心裡跟自己較勁呢。
雲雪笑笑,這個二弟啊,真是夠倔的。
“你先等一下,我去弄點水,你這總得洗洗腳啊。
熱水泡泡腳,也能舒服一些。
”說着,雲雪出門,端了盆熱水進來。
雲震真的是不太想動彈的,可是大姐都把水端進來了,他趕緊從炕上爬起來。
“大姐,我自己去弄就行,哪能讓你幫我打洗腳水啊。
”雲震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你這是剛開始幹活,還有點受不了,過幾天就好了。
你這還沒跟人家一樣擡木頭呢,去年正松哥擡木頭的時候,那肩膀上都壓得血肉模糊的。
咱們山場子活雖然掙錢,可也是夠遭罪的了。
”雲雪看着弟弟洗腳,忍不住嘟囔着。
“我去年剛上山的時候,也是有些不适應的,後來慢慢就好了。
想要多掙錢,哪有不遭罪的?
”雲雪一直以來都是護着幾個弟弟,不想讓他們吃苦受累。
不過如今她也算想開了,自己終究不能護着他們一輩子。
以後的路,需要他們自己走,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大姐,我現在是知道了,你是多麼不容易。
一天做這麼多人的飯,還要洗衣服,真是夠你累的。
”沒有親眼看見,并沒有那種感覺。
可是如今親眼一看,雲震才知道,大姐這一天得有多累。
雲震洗完了腳,自己端着水出去倒了。
雲雪本來是想幫他把水倒掉的,可是雲震不讓,自己也不是動彈不動了,哪裡能讓大姐出去倒水啊?
姐弟兩個都是有些乏了,躺在炕上,沒多久也就睡着了。
雲震白天可能是太累了,晚上一睡覺,就開始打呼噜。
雲雪原本睡得挺香,最後被雲震的呼噜聲給吵醒了。
她伸手拍了拍雲震,然後雲震就翻了一下身,繼續睡了。
雲雪笑笑,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隔着三十裡,就是另外一個山場子。
在這邊,全都是新蓋的大房子,可是卻有點瞎糊弄的感覺。
同樣是木刻楞的屋子,外面的泥卻抹的很薄,不少地方都裂開了縫兒,凜冽的寒風,就這樣從那些縫裡往屋裡吹。
這些房子,要比錢明遠他們那個山場子的房子大很多,裡面轉圈的都是炕,看樣子這屋子能睡下三四十個人呢。
天還漆黑的,就聽見外面喊道,“都趕緊起來,一個個的懶鬼,啥時候了還不起來幹活?
都要懶死啊?
”外頭一個十分尖刻的聲音,還罵罵咧咧的。
屋裡的人聽了,趕緊從炕上爬起來,穿衣服下地。
一邊穿衣服,有的還閉着眼睛呢。
“咱們當時咋尋思的啊?
咋就聽這些人白話,就跟着來了這兒了。
一天起早貪黑的,還不給吃飽,這房子更是四處透風。
外頭那幾個死人,一天的就知道看着咱們幹活,幹不好就打人,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咱們木把,啥時候讓人這麼管着來?
”
“行了,你小點兒聲吧,外頭那些人可是不好惹。
都是衙門裡面的,咱們哪能惹得起啊?
”旁邊的人快速的穿好了衣裳,然後下地穿鞋。
有一個人,從炕上坐起來,可是還沒等他坐穩當呢,卻又一下子歪倒了。
旁邊的人一看,趕緊問道,“二黃,你這是咋了?
”
“我就是覺得天旋地轉的,難受,頭疼,還想吐。
”躺在炕上的那個,臉色火紅,身子卻在不停的發抖。
旁邊的人趕緊上前,摸了摸二黃的腦門兒,“呀,這麼燙,你這是傷風了發熱吧?
呆會兒跟他們說說,在屋裡歇兩天在幹活吧。
”
正說話間,屋門被一腳踹開了,從外頭進來了好幾個人。
“一個個的懶鬼,都啥時候了,還在這懶呢?
趕緊起來,死出去給我幹活去。
”一個男人大聲的喊着。
他們這些人在屋裡看了一圈,發現有一個人還躺在炕上沒動彈,“他娘的,哪個死懶鬼,到這時候了還不起來?
趕緊給我起來,憋在炕上挺屍。
”一個人上前,就要去拽二黃。
“把頭,他好像是傷風發熱了,身上燙的厲害。
就讓他在屋子裡躺一天,歇歇吧。
”旁邊的人出言勸道。
“娘的,用你在這廢話,趕緊滾出去。
傷風發熱,好辦啊,爺來給你治治。
”一個人聽了這話,來到炕前,一把薅起二黃的衣襟來,從炕上就給拖到了外頭,一下子扔進了外面的雪窩子裡。
“他奶奶的,不想幹活,就躺在炕上裝死,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發熱是不是,那就在外頭涼快涼快吧。
”
衆人一看這情形,有的人就不幹了,“這是幹啥?
俺們是來幹活的不假,可是俺們也不是那寫了賣身契賣給你們的。
人吃五谷雜糧,哪還有不長毛病的?
你們就這麼對待俺們木把?
兄弟們,咱們成天拼死拼活的在這幹活,他們卻拿咱們不當人看,咱們還在這幹什麼?
走,這個活不幹了。
”
這些天,大家夥都被山場子裡的把頭等幾個人給欺壓的夠嗆了。
木把們那都是些直脾氣的漢子,他們從來就沒受過這樣的氣,如今一看這情形,很多人心裡都是氣憤難平。
“對,不幹了,這山場子遍地都是,這裡不行,咱們還不能上别的地方去麼?
幹啥非得在這受累還受氣的?
”
有人帶頭,就會有人跟着一起,三四十人裡面,有一大半全都叫喊着不幹了。
衆人各自回屋扛着行李,就要往山下走。
“你們說不幹了就不幹了?
這山場子可不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我告訴你們,咱們這山場子可是衙門裡面辦的,你們要是敢走,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那個把頭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對面的這些個木把。
木把們一般都是桀骜難馴的性子,他們成年的山上水裡折騰着,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自然是不怕什麼威脅的。
“老子還就不信這個邪了,你還能綁住老子的腿不成麼?
大家夥,咱們走,誰還在這給他們這些個黑心肝的幹活啊?
”木把們才不在乎這些呢,氣呼呼的就往外走。
這時,遠處卻來了好些個人,将木把們全都堵在了路上。
山場子的把頭陰森森的笑了,“你們走啊,走個給我看看,不敢走的就不是他娘養的。
”這個把頭姓于,平時就陰沉着臉,活像誰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木把們一看對面的人來勢洶洶,有的人難免心裡就有點打退堂鼓的意思了。
這些木把們之中,有幾個人性子急,脾氣暴,一看這個情形,哪裡還能忍得住火氣了。
“我們今天還走定了,大家夥這回看見了吧?
他們原來說的那些,都他娘的是放屁呢。
用好話把咱們給哄了上來,結果呢,飯不給吃飽,活還累得要死。
到如今,咱們不幹了,想走都不成?
他們這哪裡是拿咱們當木把啊?
他這是拿咱們當奴才呢。
”
衆人心裡都有氣,當初說的可是好好地,頓頓白米飯,有酒有肉,一季活多給二十兩銀子。
可是上了山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天天苞米碴子,白菜土豆,連點肉星兒都沒見着。
每天還寅時中就得上山幹活,一直到酉時末才讓回來,簡直是不讓人活了。
“俺們就是不幹了,走。
”木把們全都來了火氣。
“好,既然你們非得走,那我也不客氣了。
給我打,往死裡打,這幫賤皮子,不打他們,他們就不知道厲害的。
一群賤民,還敢跟爺叫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把頭朝着後來的那些打手喊道。
那些打手中間,有個人低聲的咕哝了一句,然後這些打手就朝着木把們沖了過來,兩邊的人,打在了一起。
木把們身強體壯的,每個人身上也都多少有點功夫,在他們的想法裡,根本就是不怕這些人的。
可是哪裡想到,對面的這些打手,一個個的功夫都很好,下手也狠,不多時,就有木把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