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都叫過來，一塊兒談吧！
”

　　孟青沒有心情扯皮，他對這個村長的印象特别不好，隻想盡快處理完糾紛，離開這裡。

　　“不用。
”村長撩了撩松弛的眼皮，看向孟青，“跟我一個人談就可以了，我可以代表他們所有人。
”

　　孟青幹脆利落地說道：“行，那你說吧！
”

　　村長抖抖眉毛，沉吟半晌，“你，讓我說什麼？
”

　　“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還有撫恤金。
”孟青頓了頓，說道：“你們能想到的所有費用全都加在一起，要多少？
”

　　村長眯了眯眼，顯然對孟青的直截了當，而感到有些意外。

　　這幾天他已經算過這個錢了，數額的範圍在心中清清楚楚。

　　開口要多少，可以讨價還價到多少，最低要多少，都琢磨得透透的。

　　力求趁此機會，大賺一筆。

　　就是沒想到，還以為要花費大半天的時間讨論事情本身，再互相推卸責任，蘑菇上一段時間呢！

　　“這個錢嘛，算起來就比較複雜了。
每家的情況不同……”村長慢條斯理地說着，邊說邊整理着思路。

　　孟青一向不喜歡打斷别人講話，但他莫名地不樂意聽村長這種狀似遊刃有餘，實則油膩到令人作嘔反胃的表演。

　　“你不是能代表他們所有人嗎？
事情已經發生好幾天了，到底要我賠多少，你直接說就好了。
”孟青目光淩厲，嗓音更是沉冷到令人發寒，“如果非要掰扯那麼多，我覺得你們未必能占到多少好處。
”

　　村長被煙嗆了一下，咳了兩聲，緩緩道：“是嗎……”

　　“到底死沒死人，受傷的人都傷到了什麼程度，大家都心知肚明。
擺出來講的話，這個錢你就不好訛了。
”孟青一字一頓道：“趁我沒改主意，你最好幹脆利落一點，我不喜歡糾纏！
”

　　“誰喜歡糾纏啊！
”村長笑呵呵道：“年輕人，你這脾氣真是夠急的！
”

　　孟青盯着他，沒再說話。

　　村長找不到磨磨唧唧的機會，也就隻好直接開了價，“你拿二十萬，這件事兒就算了了。
”

　　我靠，二十萬？
！

　　明目張膽地搶錢啊！

　　江芝蓮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她不動聲色地往孟青那邊瞟了一眼，發現他輕蔑地勾了下唇角，一句話沒說，直接扭頭走人了。

　　江芝蓮趕忙跟出去，臨走前朝村長說了一句，“獅子大開口，你也不怕被夜尿嗆死！
”

　　說完之後，她也閃身沒了人影。

　　村長媳婦從卧室裡走出來，啧啧兩聲道：“小丫頭這破嘴，還挺會罵人的！
”

　　村長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想明白。

　　他抽了兩口煙，吐出來，低聲問了一句，“她什麼意思？
”

　　“你沒聽懂啊？
”村長媳婦歪了歪嘴巴，“我估摸着，是在罵你腎不好，因為喝了尿，所以嘴臭。
還咒你被嗆死。
”

　　“……”村長的手抖了半天，都沒停下來。

　　差點被氣到中風。

　　想罵回去但是也晚了，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孟青走出村長家的時候，蹲在門口的軍大衣立馬站起來，走上前迫不及待地問道：“村長要多少錢？
”

　　孟青嗤一聲，覺得太可笑了，因而沒能回答軍大衣的這個問題。

　　軍大衣對村長非常了解，猜到了什麼，“是不是要的特别多？
五萬？
”

　　他揣摩了一下孟青的表情，又道：“六萬？
”

　　孟青始終沒開口。

　　軍大衣砸咂舌，訝然道：“該不會要了十萬吧？
這也太……”

　　這時江芝蓮恰好走出來，接過了話頭，“你們偉大的、臉比天還大的村長，一開口就要了二十萬！
”

　　“……”軍大衣張大嘴巴，沒說出話來。

　　二十萬啊……

　　如果他能有兩萬，不用太多，隻要兩萬塊。

　　他也許就能帶閨女去京城做心髒手術了。

　　他就有可能救回閨女一條命，讓她活到成年，多看看這個世界。

　　可是，他現在連兩千塊都沒有。

　　别說兩千，加上剛剛從面前這兩人手上賺的一百五十塊，他現在手頭隻有兩百多塊錢。

　　他這麼無能，拿什麼救閨女呢？

　　軍大衣覺得特别洩氣，無比絕望。

　　他重新蹲下來，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堆在一旁的積雪，俨然一副自閉的樣子。

　　孟青迎着風深吸了幾口氣，直到臉被凍得幾乎做不出任何表情的時候，他才突然挪開步子，轉身再次進了村長的家裡。

　　村長正在氣頭上，一擡眼看到孟青，頓時老臉拉得比長頸鹿的脖子還長，“怎麼？
二十萬這麼快就準備好了？
”

　　孟青朝村長伸出五個手指。

　　村長愣了愣，哼笑了一聲。

　　他明明看出來孟青的意思是要砍價到五萬，但他還是明知故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給我二十五萬啊？
”

　　孟青：“……”

　　“我不介意你多給點兒。
”村長顧自抽着煙，之前江芝蓮罵他的話，暫時被他抛到了腦後，手也就不再跟犯病似的亂抖了。

　　“五萬。
”孟青開口時覺得嘴巴有點發緊，但他緩了緩，沉穩地說道：“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沒有再讨價還價的餘地了。
行就行，不行咱們就公堂對簿。
”

　　村長輕蔑地笑了笑，小夥子這是沉不住氣急了。

　　呵呵，跟他玩，還嫩了點。

　　孟青懶得去琢磨他的表情和想法，顧自說道：“到時候好好查一查死傷的人數，劃分一下責任。
讓我賠多少，我都沒有二話。
不過——”

　　他擡了擡音量，聲音依舊沉穩，“看你成語都用不對，一副沒有學識和知識的樣子，可能不大了解法規。
我好心提醒你，事情鬧大了，較真起來，你肯定拿不到五萬，沒準還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

　　村長眉尾抽了抽，這是威脅上了？

　　“你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
”

　　孟青斂眉道：“誰的地盤都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
你以為你能一手遮天呢？
一個小破村長，家裡有幾個當幹部的，就以為可以為所欲為了？
教你一個新的成語，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村長咬牙切齒道：“小兔崽子！
你信不信我能讓你悄沒聲兒的在這裡消失！
”

　　“你可以試試，我等着！
”孟青很少放狠話，但這幾天刺激大發了，人也變得愈發尖銳起來。

　　村長磨着後槽牙，眼睜睜地看着孟青揚長而去。

　　村長媳婦每次都是等人走了，才從卧室裡走出來。

　　她往屋外瞅了一眼，确定院子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人偷聽，這才放心地開口講話，“要不要找人收拾他們一頓啊？
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打一頓就老實了。
”

　　村長煩得很，擺擺手趕走了媳婦，“你做你的飯去，别在我跟前晃悠！
”

　　村長媳婦走出堂屋，去往廚房的時候，聽到門口有動靜，就湊過去聽了聽。

　　門外，軍大衣正在勸江芝蓮和孟青住到自己家裡去。

　　“不用了，不合适。
”孟青果斷拒絕了，“我們去大姚縣住招待所，我還得去醫院看看我爸。
明天一早，我們再過來。
”

　　軍大衣一把抓住孟青的袖子，“你爸那邊有什麼事，醫院會打電話到村部的。
你現在過去，也沒有什麼用。
一來一回的，多麻煩啊！
去我家裡住吧，就我和我閨女兩個人。
這邊的事情沒解決完呢，還是住在這裡比較方便。
”

　　孟青猶豫間，江芝蓮注意到門縫裡有個人影在晃動。

　　她定睛一瞅，發現露出來的一截是村長媳婦穿的大花襖。

　　啧啧，還偷聽！

　　“行！
那就住你家裡吧！
”江芝蓮無視掉孟青疑惑的目光，對軍大衣說道：“我們可以按照招待所的标準付你房費！
”

　　軍大衣喜上眉梢，“好！
好！
晚上我給你們蒸饅頭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