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性子清冷的人，在沒有特定環境的情況下笑出來，着實有些難度。

　　孟青努力了一下，發現很難操作。

　　“算了算了，不為難你了。
”江芝蓮趁蔡範走在前面，周圍又沒有人，偷摸地揉了揉孟青的臉，“我就随口說的，你不用勉強去笑。
瞧這小臉崩的，放松放松！
”

　　孟青彎彎眼角，突然笑了，不過笑容沒有持續到進蔡範的家裡。

　　蔡範領着他們走進四合院，他原本想給江芝蓮和孟青簡單地介紹一下自己的家。

　　可是一張口，磕巴得不行，後來隻能放棄了。

　　以前這種招待客人和親戚，給人做介紹的事情都是媳婦在幹，他隻負責給大家泡茶，準備好吃的。

　　這還是蔡範第一次獨自在家招待客人，而且媳婦不在身邊。

　　媳婦得看着飯館，不能離開。

　　那麼大的一個館子呢，兩個人都不在的話，很容易出問題。

　　今天去邀請江芝蓮來家裡吃飯，是臨時做的決定，所以來不及做妥帖的安排。

　　一早起來就隻顧得上準備中午的食材。

　　最具有挑戰的一個環節，便是去旅館見江芝蓮，并邀請她來家裡吃飯。

　　還好這一步終于邁出去了，而且順利地把人帶到了家裡。

　　接下來的事情，相對來說簡單了不少。

　　“你們，坐——坐一下，飯，飯很快——很快就好。
”蔡範脫下大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講話講得累成這樣，也是罕見。

　　當他的手往桌子上指的時候，江芝蓮趕忙說道：“啊，這些點心我們會吃的，茶我們自己倒就行。
”

　　蔡範笑着點點頭，對江芝蓮的貼心無比的感激。

　　“那，我——我去……”蔡範又指了指外面。

　　江芝蓮猜到他應該是要去廚房炒菜了，又适時地接過了他的話頭，“我跟你一起過去，給你打個下手吧！
”

　　蔡範用力擺了擺手，“都準備，準備好了。
很——很快，半個小時。
”

　　江芝蓮想了想，說道：“行，那你去吧！
不用着急，我們都不餓。
餓了就吃點心墊墊肚子。
”

　　蔡範笑了一下，小跑而去。

　　如他所說，半個小時之後飯菜就全部準備好了。

　　江芝蓮和孟青幫着去端菜，三個人來回搬了很多趟。

　　能坐下八個人一起吃飯的大餐桌，擺了個滿滿當當。

　　江芝蓮掃了一眼，感覺稱呼為滿漢全席也不為過。

　　她以為蔡範會做一桌京城的本地菜，結果這麼一看，好像哪兒的菜都有，看不出是哪個菜系的。

　　菜全都用小盤子來裝的，這樣能放下更多的菜品。

　　江芝蓮猜測，蔡範是為了做多幾種菜來讓她品評的。

　　三個人一人坐一邊，孟青面前全都是素食。

　　葷菜和素菜，各占一半。

　　涼拌菜應該是一大早就做好的，已經十分入味了。

　　湯品嘗起來也是煨了好幾個小時的，炖的肉類也很軟爛……

　　蔡範提前準備了很多，出門的時候，廚房裡的幾口竈，和幾個電鍋全都開着。

　　飯館裡的二廚上午過來幫忙看火，所以不用擔心會出現危險。

　　二廚來了之後，蔡範才出門去旅館找的江芝蓮。

　　剛開始吃飯的時候，沒有人講話。

　　一個緊張到磕巴，一個性子清冷到寡言，隻有江芝蓮是個話痨。

　　可是面對着這麼多的美食，她也顧不上說話了。

　　屋裡安靜的隻剩下咀嚼聲。

　　野鴨桃仁丁、鍋包肉、燒魚頭、燴銀絲、宮保雞丁……

　　江芝蓮一道接着一道地品嘗，每吃完一種，她就用茶水漱漱口，這樣才不會在口中留下太多餘味，影響嘗下一道菜的味道。

　　趁熱快速嘗了一遍葷菜，随後又喝了雞血豆腐湯。

　　蔡範邊吃邊看江芝蓮的表情，等待評價的時間裡，異常煎熬。

　　他緊張得連咬了三次舌頭。

　　孟青看了對面的蔡範一眼，淡聲說道：“你做得菜，很好吃。
”

　　蔡範沒想到孟青會主動開口講話，而且還是誇他的，當即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

　　他羞澀地扯扯唇角，笑着說道：“謝，謝謝……多——多多多，多吃點。
”

　　江芝蓮輕咳一聲，看向孟青，“你還是别跟蔡哥講話了。
”

　　孟青輕笑了一下，覺得有些苦笑不得。
不過，菜的味道是真的很好，并不是為了鼓勵蔡範才說的。

　　他對江芝蓮說道：“是挺好吃的，跟你做的菜不相上下。
”

　　江芝蓮點點頭，深以為然。

　　孟青聽得出來蔡範在回他的話時，會更加無措，磕巴的比之前還要更厲害，所以也就不再跟他講話。

　　江芝蓮嘗完所有的菜之後，停下了筷子。

　　“怎麼——怎麼樣？
”蔡範一臉期待地問道。

　　“這跟城叔那天帶回去的不是一個味道啊！
”江芝蓮好奇地問道：“那天也是你掌勺的嗎？
”

　　蔡範點了點頭，“備——備菜……”

　　江芝蓮：“備菜的是你館子裡的副廚，或是二廚？
”

　　蔡範又點點頭，“對！
”

　　“那今天這桌上的菜，顯然從頭到尾都是你親自下的料，沒有過别人的手。
”

　　江芝蓮頓了頓，又道：“那天的問題，我已經讓城叔全都轉達了。
今天的嘛——”

　　蔡範睜大眼睛，等着聽這關鍵的一句。

　　江芝蓮淡淡一笑，也不故弄玄虛，“今天的菜，我找不出任何問題。
都很好！
”

　　蔡範眯眼笑了，面部表情有明顯的松懈。

　　“你的那些幫廚，不聽話嗎？
管不住，還是有别的原因？
”江芝蓮重新拿起筷子，随意地吃了起來。

　　蔡範緊抿雙唇，一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樣子。

　　“啊，那個——”江芝蓮趕忙說道：“蔡哥你不用跟我講那麼多，我就嘴快，随口一問。
開館子，跟自己在家做飯吃，标準和做法肯定會不一樣。
”

　　蔡範朝江芝蓮感激地笑了笑，“二廚，媳婦弟弟。
他們口——口味重。
”

　　“懂了。
”江芝蓮應了一句，沒再多問。

　　安靜地吃了一會兒，蔡範開口說道：“提點，小意見吧！
”

　　“我的意見，那可就有點主觀了。
”江芝蓮強調道：“隻代表我個人的看法。
”

　　蔡範動力點頭，吐出兩個字，“知道！
”

　　江芝蓮：“嗯。
”

　　知道就好。

　　每個廚師開館子，都有各自的想法和堅持。

　　廚師的口味，也不盡相同。

　　蔡範的這桌菜，按照普遍的原則來講，沒有任何問題。

　　色香味，可以說，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不過，有些地方還可以更好。

　　喜好不同的地方，江芝蓮就不講了。

　　她隻說明确的問題。

　　“這個豆腐雞血湯裡的豆腐，是你們在外面買的吧？
”江芝蓮挑出湯碗裡的豆腐，拿給蔡範看。

　　蔡範點頭道：“在市場——豆腐攤，買的。
”

　　“這豆腐不行，口感有點硬，餘味還有點苦，影響了整個湯的口感。
”

　　“還有這道豉汁蒸排骨，豆豉本身不夠味，而且方少了。
排骨再多蒸五分鐘，味道就更好。
”

　　……

　　江芝蓮一開口，連講了五道菜。

　　一旦開始講了，她便有些收不住閘。

　　蔡範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人反倒松弛了下來。

　　一旦忘卻了需要跟人打交道這件事，完完全全地專注在食物本身，當即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眸光都變得亮閃閃的。

　　孟青聽得暗暗咂舌。

　　已經這麼好吃了，還能挑出這麼多的問題。

　　如果把這些問題都解決了，那做出來得好吃成什麼樣啊！

　　他吃飽了之後，坐在一邊，一臉癡漢相地望着江芝蓮，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臉上挂着寵溺的笑容。

　　兩個廚師湊到一起講做菜，講花椒怎麼炒更好，什麼菜要用什麼油……

　　光是聽他們交流，都能感受到一種對生活的熱忱。

　　孟青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蔡範講話不再結巴了。

　　一口氣流暢地講幾分鐘，中間一點都不磕巴，甚至眉眼都飛揚了起來。

　　這還是蔡範嗎？

　　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