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過三日，就傳來太皇太後病重的消息。

　　太皇太後自然也在暢春園裡，葉棗聽聞之後，第一時間就要去的。

　　這些年，太皇太後對她一直很好，關系親近也是衆所周知的。

　　所以葉棗第一個趕去暢春園裡。

　　太皇太後住的榮安堂很大，如今太後以及幾位太妃，還有三日前過來的裕貴人都在了。

　　葉棗給太後請安之後就問：“太皇太後娘娘如何了？
”

　　太後雖然不待見她，也不至于不說話：“早上摔了一跤，就昏過去了。
眼下看着是不大好。
還沒醒來。
”

　　葉棗心裡一個咯噔也不再問了，隻站着等。

　　約莫一刻鐘，裡頭的太醫總算是出來了。

　　“臣給太後娘娘請安，諸位太妃安，宸妃娘娘安，裕貴人安。
”

　　“起來，太皇太後如何了？
”太後帶着幾分焦急。

　　“回太後娘娘的話，太皇太後娘娘有春秋了。
這一摔……”太醫有些不好說。

　　“傷倒是沒有傷着，可太皇太後娘娘内裡如今不大好。
天氣熱，眼下隻能養着了。
”

　　“能進去看麼？
”葉棗問。

　　太醫忙說可以。

　　也在對着太後福身之後，就先進去了。

　　太後看了她一眼，倒是沒說話。
她還要細細的問太醫呢。

　　屋裡，葉棗進去，就見太皇太後靠着軟枕，正喝水呢。

　　奴才們見她來了，忙請安。

　　葉棗擺手：“娘娘如何？
”

　　“人老了，不中用了。
之前身子還好，如今這一摔，哀家自己都知道，沒幾天好活了。
”太皇太後笑道。

　　一副生死都不在意的樣子。

　　“說哪裡話呢，您這不是好好的？
”葉棗眼睛有些酸澀。

　　“傻孩子。
我這一把年紀的人了，生死還不是就那麼回事？
遲早的事。
”太皇太後笑着拉她的手：“可不許哭。
”

　　葉棗點頭，她本不是個愛哭的：“您好好養着。
雖然說生死有命，可好好養着也是能好的。
咱們不能自己放棄吧？
”

　　雖然，她看太皇太後，就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像是有了下世的光景……

　　“好好好，聽你的。
咱們佛爾衮好麼？
”太皇太後笑問。

　　“好，那皮猴子。
”葉棗笑了笑：“想想佛爾衮，娘娘也該還好的，等他大了，娶了媳婦，娘娘不想看看？
”葉棗笑問。

　　“哎……”太皇太後不喝水了，揮手叫丫頭拿走碗。

　　“過去哀家疼老五，那孩子小時候笨的喲……”太皇太後搖頭：“不過，老五有個好額娘。
護得住他。
如今更是不愁了，都是親王了，還有什麼好愁的？
好好辦差就是好事。
”

　　“哀家倒是挂念蒙古的九公主，可也見不着了。
哎……那孩子是個可憐的。
”太皇太後一個人從蒙古來到大清。

　　這幾十年裡，幾乎是一輩子吧，沒有至親，沒有摯愛。

　　順治爺不喜歡她，她沒有子嗣。

　　可好歹還是尊貴的，過去是尊貴的皇後，尊貴的太後，如今是尊貴的太皇太後。

　　宮裡妃子們來來去去，都要給她行禮的。
可是九公主呢？

　　一個人去了蒙古，卻不是最大的尊位。

　　日子不知怎麼過呢。

　　“哀家心裡啊……本以為就這樣了。
後來又是你們母子。
哀家看得出，你們母子啊，你呀。
”太皇太後拍葉棗的手：“你哪裡需要哀家護着你？
倒是你，護着哀家了。
所以，你也好，你的孩子也罷，哀家不愁。
都是有福的。
”

　　“咱們不是合得來？
說這個見外了。
”葉棗笑道。

　　“是啊，見外了。
我自己個兒身子，自己知道。
沒多久了。
你也别難過，我走了也不遺憾。
”太皇太後又拍葉棗的手。

　　“有幾天，我陪你幾天。
”葉棗低頭，在太皇太後耳邊輕聲道。

　　這話，畢竟不能叫人聽見，是不敬。

　　雖然她們都知道，人不就是這樣麼？
誰還能不死？

　　太皇太後笑：“好好好，你總是最可心的。
”

　　“哎，唯一有個不滿意，就是皇帝都說了，來年去蒙古，哀家也去呢。
這回事去不成了。
”太皇太後搖頭。

　　“你别安慰哀家，去不成就去不成，沒關系。
”太皇太後笑，她想，死了之後也要回去。

　　“皇額娘，您好些了麼？
”這時候，太後進來了。

　　“哀家沒事，叫你們受驚了。
”太皇太後笑着松開葉棗的手。

　　葉棗也起身了。

　　這會子，圓明園裡其他的妃子也趕來了，皇上今日回宮去了，所以一直半會還沒來呢。

　　太後與太皇太後說話，葉棗就後退了幾步。

　　半個時辰之後，宮裡皇上，皇後都來了。

　　又是一頓忙亂。

　　等回了圓明園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了。

　　葉棗跟着四爺去了九州清晏。
四爺吩咐人去看了五阿哥。

　　“準備回宮吧。
”顯然，四爺也知道太皇太後的真實情況了。

　　太醫的意思是，就這個冬天了。

　　“之前身子好好的，摔了一跤，就……”

　　葉棗皺眉，有些不能接受，這樣好的一個朋友呢。

　　“太醫的意思是，起先就身子不好，隻是沒看出來。
”四爺皺眉：“太醫們精細調養着吧。
”

　　葉棗歎氣：“太皇太後這幾十年，熬空了。
”

　　四爺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按說她也不該說這話。
這是抱怨。

　　宮裡的女人，不能抱怨。
過得好，是皇恩浩蕩。
過的不好，也是皇恩浩蕩。

　　可太皇太後……

　　她進宮沒有幾年，順治爺就過世了，花一樣的年紀，就成了太後……

　　可這個太後，不是皇帝的生母。

　　先帝爺對太後是好，可到底也是兩下裡不親的好。

　　太後享受這個好，也是小心翼翼的享受，陪着笑臉享受……

　　“不說這個了。
回宮之後，我多去看看吧。
”葉棗道。

　　“太皇太後喜歡你，你去看看也好。
”四爺道。

　　“對了，太皇太後惦記九公主。
不如往蒙古傳話，叫九公主寫個信回來？
”要是老太太真的不成了，也好看了再走啊。

　　四爺想了想，這不是什麼大事，便應了。

　　“回頭朕親自派人過去，省的丢了。
”過去，看着九公主寫了信帶回來挺好的。

　　“嗯，那阿信達是個有野心的，不會阻止的。
”葉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