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書是踉跄着出宮的。

　　臨出宮之前，還不死心，摸到陛下的寝宮前站了會兒。

　　瞧見那改造到一半的寝宮，深深的吸了口氣。

　　挽起官服的袖子，偷偷搬了兩塊磚。

　　瞧見宮人靠近，又立馬恢複成往日的孤傲模樣。

　　雙手背在身後，耳尖微紅，大踏步的出宮了。

　　背影，極其蕭索。

　　此刻的穗穗，還在國學院上學。

　　原來的夫子已經被皇帝換走，如今的新夫子是個溫和又有才華的，衆人都稱李夫子。

　　夫子來時，所有孩子紛紛站起身對夫子行禮。

　　“你這孩子怎麼不起身啊？
？
”李夫子溫和的看着言穗穗。

　　穗穗仰着頭看向他，一臉滿是憋屈，伸出小胖腿兒：“夫子，我站着呢。
”

　　小姑娘是啟蒙班最小的學生，比起衆人足足一個頭。

　　此刻站着，跟衆人坐着差不多。

　　李夫子差點笑出聲，默默擺了擺手讓他們坐下。

　　又将言穗穗的位置調到了最前面。

　　身後的公子哥兒們對視一眼，滿臉譏諷。

　　坐在前面被夫子羞辱嗎？

　　“今兒咱們學論語……”

　　衆人都以為穗穗從鄉下來，不通文墨，誰知這家夥還真能跟得上進度。

　　不，不止是跟得上進度。

　　她……

　　好似比所有人都學的快。

　　夫子念一遍，讓他們跟讀。

　　他們所有人翻着書研讀，而她直接将書倒扣，搖頭晃腦的就背了起來。

　　像隻大鵝。

　　小郡主和傅無麟對視一眼，小臉滿是憎惡：“她一定是提前背了！
對，她就是提前背了！
過分，真有心機！
”眼見着夫子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溫和，傅無麟眼珠子滴流滴流轉了轉。

　　傅無麟舉起了小手手。

　　“夫子，我想和新來的言姑娘讨教讨教學問。
”

　　李夫子是個傳統的夫子，讨教學問對讀書有好處，但也顧忌言姑娘才入學第一日。

　　便問道：“言姑娘，你可願意與他讨教？
”

　　“讨教什麼？
”穗穗才不虛，師兄天天痛心疾首的罵她，但背地裡卻是誇得她天上有，地上無的。

　　“如今咱們啟蒙班，隻考四書五經，自然是四書五經了。
”

　　穗穗卻是突然眯着眸子，她今兒來了半日，所有人都孤立她，排擠她。

　　這些，可都是言嬌嬌的狗腿子。

　　昨兒他們被傅九霄訓斥，臉都被扇腫了，這會全班都紅腫着臉頰，肯定恨她。

　　“隻考四書五經沒意思，不如我們考點别的。
讓夫子當考官，讓夫子從百庫全書中随意抽取書本，誰能背下的多，誰就算赢怎麼樣？
”

　　“而且，我也不同你一個人比。
”

　　“那多沒意思。
”穗穗嫌棄的撇了撇嘴。

　　“不如，你們全班，單挑我一個？
反正你們最愛幹這事兒。
”穗穗捂着小嘴偷笑，對面的衆人頓時火燒火燎的臉上發燙。

　　“再說了，你們全班都是辣雞。
”

　　“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郡主可是京城的小神童，就你，還單挑我們全班？
總歸是鄉下來的，不知天高地厚！
”江姑娘不喜的看着她。

　　穗穗認識她，江姑娘，宣平侯府的嫡女。

　　與穗穗一母同胞的長姐，便是嫁給了宣平侯長子。

　　言嬌嬌當初便是給宣平侯幼子賜福，從憨厚變得聰慧。

　　隻不過八月時，穗穗奪回了新科狀元的氣運，那宣平侯幼子便被反噬，直接昏迷不醒。

　　這也導緻宣平侯一家與言家決裂，江家至今與言家關系極差。

　　她那長姐回娘家哭過幾次，想來在宣平侯府日子不好過。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可比你們清楚多了。
隻說你們敢不敢迎戰吧？
”穗穗一副不屑的模樣，着實激怒了衆人。

　　連李夫子都不贊同的看着穗穗。

　　這啟蒙班都是權勢之家養出來的，各家各戶都是世家，世家在孩子剛會說話就啟蒙。
這言姑娘仗着有幾分天資，便挑釁衆人，隻怕讨不到好。

　　況且百科全庫裡面，大多都是孤本，但這些世家子都有機會研讀的。

　　言姑娘怕是從前見都沒見過。

　　“隻要你輸了别哭鼻子就成。
”小郡主與衆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這可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好機會，她有陛下護着，平日裡想找茬都不敢。

　　“光比有什麼用？
”

　　“不如找點彩頭？
”

　　“這樣吧？
誰輸了，便給對方當牛做馬，伺候他。
”傅無疆已經可以想象，言穗穗給他端茶倒水的模樣了。

　　他甚至樂出了聲。

　　到時候一定給嬌嬌出口惡氣。

　　“端茶倒水算什麼，還要在書院門口大喊三聲，我是豬，我是豬，我是豬。
”

　　小郡主來了興緻，他們可足了勁想懲罰的點子，壓根沒想自己能輸。

　　他們都是從小被世家大儒熏陶的，經過嚴苛的教育，光是一人都能勝過言穗穗，更何況全班群挑她一人。

　　一群人叽叽喳喳想了半天，零零總總加了好幾條。

　　“好了，李夫子做見證。
夫子，快去選書，越是孤本越是不常見的越好。
”這就是世家的底蘊，他們誰家都不缺藏書。

　　李夫子見衆人公平公正的比試，也沒說什麼。

　　隻帶着二十多個學生去了藏書庫。

　　李夫子由淺入深，從低級選了幾本，但對他們來說也是朝綱的。

　　“這一部分取自道德經。
”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夫子語速快，衆人聚精會神的聽着，所有孩子都極其專心。

　　唯獨穗穗漫不經心的看着他們。

　　“這題我背過，我來……”當即有個小公子接了下來，似乎是京兆府尹的兒子，姓周。

　　穗穗也不多說什麼，隻與他一起背出。

　　前半段周公子還成竹在胸，可直到半炷香之後，他臉頰已經起了不少冷汗。

　　直到第十五章已經開始磕磕盼盼。

　　“古之善為士者……微，微……”周公子冥思苦想。

　　而穗穗：“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直直的往前背去。

　　第一輪，穗穗完勝。

　　周公子垂頭喪氣的回去了，衆人紛紛道：“她大概是運氣好，正好抽到她背誦過的。
後面會越來越難，有她哭的時候。
”他們壓根沒引起重視。

　　這都是他們與生俱來的驕傲。

　　第二輪，李夫子抽到了孤本。

　　衆人興趣盎然，等待着将她氣哭。

　　卻不想……

　　言穗穗這一次，全文記憶背誦，将親自出馬的傅無麟打擊的體無完膚。

　　穗穗咧着嘴輕笑。

　　不好意思，這一局，我超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