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糧食精，供銷社最便宜的也要七八毛，還是那種跟巴掌差不多大小的瓶兒。

　　要是沒個紅白事，鄉裡還真不好找。

　　傅璟佑皺了皺眉，重複陸淼的話，“要酒？
”

　　“嗯。
”

　　陸淼撲扇着睫毛眨眨眼睛，輕輕點頭，“白酒、黃酒都可以，度數越高越好，能去腥。
”

　　“我知道了。
”傅璟佑颔首，又問：“還要什麼？
”

　　陸淼思忖着看了眼竈台，竈台灰撲撲的，上面積了不少灰塵，看得出來，傅璟佑應該是不怎麼開火做飯的。

　　她反問傅璟佑：“你家有什麼？
”

　　“油、鹽還有醬油。
”

　　陸淼荔枝眸圓睜，瞳仁就像山葡萄一樣烏黑透亮，“就沒了？
”

　　傅璟佑坦然點頭，“沒了。
”

　　“……”

　　這下輪到陸淼沉默了。

　　傅璟佑看她神色，大抵猜出光有這些還不夠，就問：“還差什麼？
我去弄。
”

　　“怎麼弄？
這兒又沒地方買。
”

　　供銷社在鎮上，大河村可離鎮裡遠着呢，就是手裡有車，來回一趟也要耽擱大半天。

　　“大意了，我應該早點想到的，要不然還有準備的時間。
”

　　陸淼啧了一聲，豔麗小臉露出沮喪神色，傅璟佑掃了她一眼，沉聲道：“我能解決。
”

　　說完覺得有點太笃定了，他又補充說：

　　“我先去嬸子家看看吧，能弄到什麼就弄什麼，要是差得多，我下午就去鎮裡一趟。
”

　　“……王八就等明天再殺。
”

　　“這樣可以嗎？
你以前不是在嬸嬸家吃飯，你過去借東西，她要是問起來，你怎麼辦？
要怎麼回答？
”

　　陸淼問得太犀利，傅璟佑一陣無言。

　　短暫沉默，傅璟佑下颚微微繃緊，硬邦邦地問：“那你還要不要吃？
”

　　“……”

　　好吧。

　　陸淼妥協了，嫩芽似的手指伸出來，一樣一樣數着需要的東西：

　　“蔥姜蒜得要，還有辣椒，必須要辣的那種！
還有大料，嗯……就是什麼香葉、花椒、桂皮八角小茴香之類的，你看吧，有就借，實在沒有就算了。
”

　　“我今天出來沒帶錢票，這些東西回頭需要多少錢多少票，你告訴我，我拿給你。
”

　　調味料要不了幾個錢，就算要還，那也是他還。

　　傅璟佑沒應聲，把桌上竹簍裡的東西騰出來，他提着空竹樓往後門去，“我很快回來，你坐着等會兒。
”

　　想到什麼，他駐足叮囑：“别閑着沒事去撩撥那隻王八，它真的會咬掉手指。
”

　　“知道了！
你快點！
”

　　說實在的，陸淼脾氣嬌縱任性，傅璟佑真不怎麼放心她。

　　這一趟傅璟佑不敢多耽擱，幾乎是跑着去跑着回，但是路上還是被事情絆住了腳步，那個叫陳妙妙的女知青又攔住了他。

　　傅璟佑跑得很快，本來想裝作沒聽見，可陳妙妙提了陸淼的名字，他就慢下了腳步。

　　“傅同志，你怎麼跑那麼快……”

　　陳妙妙小跑到傅璟佑跟前，輕拍胸口順氣，“我、我差點沒追上……”

　　傅璟佑壓低眉梢，滿臉生疏：“有什麼事？
”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陳妙妙眸光閃爍，故作疑惑瞥了一眼他身側，“傅同志，陸淼早上不是跟你一起出門的嗎？
怎麼……”

　　話說半截忽然停下，陳妙妙像是刻意掩蓋什麼似的幹笑，“哈……我沒别的意思，就是有點事情要找陸淼，都快中午吃飯的點兒了，在知青點沒看見她，所以才找你問問。
”

　　傅璟佑不清楚陳妙妙和陸淼的關系好壞，但這時候男女關系大防，容易傳出流言穢語不說，還有可能被扣帽子，他肯定是不能透露陸淼在他家的。

　　思索半晌，傅璟佑說：

　　“我們是在一片地幹活，但我先幹完回來了，陸知青動作慢，應該也快了吧。
”

　　短短一句，帶給陳妙妙的信息可真不老少。

　　陸淼身嬌肉貴，比陳妙妙上輩子記憶力的還要嬌氣挑剔，說她幹活慢，陳妙妙一百個贊同。

　　可這句話的重點是什麼？

　　陸淼幹活慢，傅璟佑不僅沒幫他，還先回來了！

　　這說明什麼？

　　他們看似相處親近和睦，實則不然！

　　也難怪，陸淼那麼挑剔又獨立專行的人，有誰會真的喜歡呢？

　　“我知道了，謝謝你傅同志。
”

　　陳妙妙心情大好，壓下努力上揚的嘴角，委婉抱歉地沖傅璟佑鞠了一躬，“傅同志，陸淼脾氣不太好，可能會嬌氣一些，如果相處中她有什麼地方給你添麻煩了，我在這裡鄭重地跟你道歉，希望你千萬不好往心裡去！
”

　　“……”

　　傅璟佑眉心微皺，薄唇蠕動了一下，許久才吐出幾個字：

　　“我能走了嗎？
”

　　陳妙妙連忙讓開一步。

　　傅璟佑片刻不停留，提着竹簍再度虎步生風地跑動起來。

　　傅璟佑從後門進入院裡，就看見陸淼搬着小闆凳，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階上，整個人很努力地往陰涼處縮，似乎又擔心爬了青苔的牆壁會蹭髒衣服，所以不敢貼得太近。

　　大半個身子暴露在中午的太陽底下，也不知道曬了多久，才清洗幹淨的小臉又變得汗津津的。

　　傅璟佑兩步走過去，“怎麼坐在這裡？
”

　　“傅璟佑！
”

　　陸淼一秒起身，下一秒又委屈地癟癟嘴，“屋裡黑漆漆的，一點人氣兒都沒有，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

　　傅家外表看着光鮮，但進入裡面就能看出破敗，不僅瓦頂破洞漏風，屋裡屋外各處邊角都結滿了蛛網，更積下厚重灰塵。

　　傅璟佑不在家，陸淼也不好意思随意四處走動，可看廚房和去往堂屋的過道上都是如此，陸淼就覺得其他地方應該也差不多是這樣的。

　　而且因為前面大門沒打開，屋裡沒什麼光亮，亂七八糟的跟鬼屋一樣。

　　這種幾乎陌生的環境，陸淼身處其中，不自在之餘，也覺得别扭的慌，就好像身邊都站滿了看不見的人似的。

　　“先進去，我給你打桶水。
”

　　“嗯！
”

　　陸淼開心點頭，卻是搬着闆凳站在原地，一雙黑黝黝的眸子望着他，遲遲沒動。

　　傅璟佑無奈歎氣，兩下打上來一桶水，拎着跟她一起進了屋。

　　陸淼貼在廚房門口坐着，挽起衣袖，兩隻纖細瑩白的胳膊泡在桶裡玩水。

　　吹着涼悠悠的穿堂風，她舒坦地直歎氣，“這麼好的屋，你怎麼也不收拾一下？
”